更深重的悲憤涌上心來,原來連這最后的一丁點兒自尊都不留給她,無論她怎樣抵抗,身體卻早已出賣一切。眼淚不受控地流出來,楊煥卻把這當(dāng)作她欣喜的淚水,顯然那出乎意料的順利鼓舞了他。他捧住她的臉,點點滴滴地吮去那些她覺得是羞恥,而他認為是鼓勵的眼淚。
狼狽的姿勢,狹小的空間,歡愉和羞恥的感覺交織襲來,得償所愿的楊煥心滿意足,伏在她頸間喘氣。他伸手極輕柔地撫著她的臉,好像還說著什么親昵的字眼,呂品腦子里一片空白,全沒聽進去。
她忍不住在心底冷笑,又為自己悲哀,甚至連臉上殘留的淚水,都變成她的恥辱——這叫不叫又要做婊子,又要立牌坊?
空氣里浮動著迤邐曖昧的氣息,楊煥抵著她的額,把唇上那點血腥湊過來要她嘗。呂品別過臉去,難怪腦有大小腦之分,一個控制理智,一個控制身體。明明理智在很多年前就作出再正確不過的決定,身體卻告訴她,她或許永遠會記得他。
他都跟她說了些什么?他說口口,你記得我們家那個雙頭臺燈嗎?上次你一走我就把它摔了,摔完我又后悔,跑了五六家超市也沒找到一樣的。他說你知道嗎,你有一年去麻省交換進修,媽媽打電話告訴我,我第二天就坐十幾個小時的車過去找你,可是看到你的時候又拉不下臉,只好坐十幾個小時再回來……
他說我年年月月都在想著你,想你的時候,就告訴自己你也在想我;他說我月月年年都在等你,等你的時候,就告訴自己你也在等我。
不然這么多年,我哪里熬得下來?
他說我知道你在想我,我也知道你在等我,是我混蛋,不該讓你孤孤單單這么多年。
他說:口口,還有我呢。
所有的抵抗在聽到這句話時都變成形式主義。
很多年前也有那么一次,他說口口,還有我呢。
即使人生真能長達百年,呂品想,到她臨終的時候,到她鶴發(fā)雞皮牙齒脫落的時候,只要她還存留一絲記憶,她都會記得那樣的夜晚。那個夜晚沒有星星和月亮,只有遠處石膏礦井下傳來的機器作業(yè)聲,伴著草叢中的陣陣蟲鳴,夏夜里微風(fēng)帶著潮濕的氣息,拂動著那個十五歲少年的衣袂。在親生父母都無法相信不能倚靠的時候,還有他在廢棄的石膏礦井上陪她坐到東方天空泛起魚白,直到破曉黎明那一道晨曦初露。沒有感天動地的山盟海誓,沒有刻骨銘心的錚錚諾言,有的只有少年寬闊的肩膀、滾燙的掌心,他在困頓欲眠時還記得和她說:“還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