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才看清她今日的裝扮,一襲淡粉的輕紗,薄如蟬翼,懶懶地披在身上,頭上的發(fā)絲隨意地輕綰著,一縷青絲散落在頸子上,抬手的時(shí)候,淡淡的蘭香微微傳來。
媚娘。
果然妖媚。
我依舊不動(dòng)聲色地看著她,到底要玩兒什么把戲。
“想吃嗎?”媚娘呵氣如蘭,慵懶出聲。
這便是她今日要傳授的課業(yè)了吧,這樣不動(dòng)聲色地勾引,任是哪個(gè)男人也很難視而不見吧。
只是,這些戲碼,醉香樓里,哪天看不到呢?
只要,你想看。
“酒?!泵哪锖Φ乜聪蛭遥噶酥缸郎系挠駢?。
我心下明白,她這是要看看我的悟性,再對癥下藥,看我若夕到底是真聰明,還是假糊涂。
時(shí)至此時(shí),我已經(jīng)沒什么好畏懼的,也不必再像以前那樣假裝愚鈍,因?yàn)?,月依云既然已?jīng)定了我做這醉香樓的姑娘,就萬萬沒有收回的道理,我再裝,就只能把自己一步步地推進(jìn)火坑里,萬劫不復(fù),倒不如大大方方地做回我自己,一點(diǎn)點(diǎn)去爭,一步步地奪。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辦法。
想到此,我款款走過去,坐在石桌旁的凳子上,翹起蘭花指,眼神迷離,嘴角掛著淺笑,執(zhí)起玉壺,滿滿地斟了一杯酒,舉到唇前,酒一點(diǎn)點(diǎn)的入了肚,眼睛卻似含了霧般,似羞似怯地看過去,杯酒下肚,兩頰便紅了。
只是那眼神,卻柔得像要滴出水來。
媚眼如絲。
“好?!泵哪镔澷p地看向我,眼底眉梢滿是笑意。
我知道,這一關(guān),我已經(jīng)贏了,于是,也跟著笑了起來。
“開始我還只道你這副皮相讓云兒肯這么下了血本地請我過來,今日一試方才得知,這皮相是絕品,這心思,更是絕品,我果然不負(fù)此行?!泵哪锫f道,語氣看似平靜,聲音里卻隱隱含著笑意。
“都說女子是天生的戲子,若夕到底閱歷淺顯,以后還多憑媚娘指點(diǎn)一二。”我深深頷首。
“煙花女子不比尋常女兒家,會女紅便可相夫教子了,因著是煙花女子的身份,即使從了良也免不得和眾妻妾爭斗。眾人看你的眼光,也是低人一等,或許連奴婢都不如,只能倚著自己的聲色才藝在這青樓里待下去,天生麗質(zhì)的女子又有幾人?世人只知絕色,卻不知,絕色也可以是任一個(gè)女子,只要……”媚娘說著眼波一轉(zhuǎn),“只要,你能知道這男人的心思,那么,你便是絕色傾城??v然出了樓進(jìn)了男人的宅院,也可以憑著這聲色才藝抓住了這男人的心。要記住,女人要得的不是天下,更不是所謂的感情,天會老,情會絕,唯有你能拴住這男人的心,才能任你予取予求?!?/p>
我身形一晃,竟有些猶豫起來。
院里一時(shí)安靜下來,候在一旁的綠伊,也似是在思考著什么,一動(dòng)不動(dòng)的默不做聲。
其實(shí)這些道理,每一個(gè)青樓的女子都知道,不是嗎?
可以要男人的權(quán),可以要男人的錢,唯一不能要的便是男人的情??v使再絕色的容貌,也有年老色衰的一日,到時(shí),恐怕所有的情分,都會變得不堪,尤其是青樓女子。
承歡恩客,輾轉(zhuǎn)在每一個(gè)模糊的胴體下,卻注定了是最卑微的女子,不見天日。
這些,不是早就知道的嗎?
只是,誰也不忍說,不愿說。不說,就還有一個(gè)念想,一旦說破了,就真的是一無所有了。
此刻,我忽然覺得,媚娘,就像一株有毒的曼陀羅花,妖美多汁,卻又異常殘酷。
許久,媚娘緩緩出聲,“好了,今日就到這兒吧,我們改日再聊?!?/p>
我并沒有出聲挽留,只是微微福了福身子,若有所思地坐在石桌前,拈起一粒葡萄,慢慢送入嘴里。
“姑娘。”身后綠伊顫抖出聲,聲音里有滿滿的不安和寒意。
我心下已經(jīng)有些清楚她要說什么,抬頭看向她,暖暖一笑。
“是不是就算我們能讓恩客贖了身子,也不能像尋常女子那樣得到幸福,得到夫君的疼惜寵愛?”綠伊看著我,怯怯出聲。
我溫婉一笑,“綠伊,各人的命數(shù)不同,不過,人定勝天,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