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與父親一生相處的時間,除了襁褓之時外不過幾月,父子之間難得傾談,自覺不太習(xí)慣。好在一路上經(jīng)歷精彩紛呈,他的少年心性表露無遺,說得滔滔不絕,一腔話說完便與酈伊杰親近不少。
酈伊杰把他看了個透徹,點頭道:“你處置得很是穩(wěn)妥,我今趟叫你回來,正是為了這樁失銀案?!?/p>
酈遜之一怔,聽聞父王久不理朝政,隱居在王府經(jīng)年不出,竟會為失銀案特意叫他早歸。酈伊杰知他疑惑,便道:“前陣子宰相顧亭運來下棋,說到此案愁眉不展。五十萬兩銀雖非小數(shù),換作他人出事便也罷了,抄家殺頭治罪就是。唯獨此事捐銀、運銀皆由嘉南王一手操辦,朝廷上下不易拿捏分寸?!?/p>
酈遜之道:“嘉南王雖是四大輔臣之一,若真有錯咎,一樣要依律法處置,。有何可慮?”酈伊杰凝視他道:“當(dāng)今之世,誰與你父王一樣,手握重兵?”酈遜之道:“嘉南王燕陸離?!鳖D時想通原委。
酈伊杰與燕陸離南北相峙,各自手下除了立國前起兵時的親族鄉(xiāng)兵和招募散兵外,歷年選征的府兵有不少也歸屬兩家訓(xùn)練備戰(zhàn)。酈伊杰的酈家軍常年戍邊,安定北方各族,燕陸離的燕家軍則制衡南方各部族,威震南疆。兩家聯(lián)姻可南北一氣合力自保,即便為帝王所忌,但朝廷也不得不倚重兩軍。
如今燕家若有事,酈家于情于理都應(yīng)有所準(zhǔn)備,以免萬一有突發(fā)之事,有此未雨綢繆即可搶占先機。酈遜之暗想:“父王看似閑散在家,其實并非對朝政不聞不問?!?/p>
他稍稍放了心,聽酈伊杰道:“叫你回來也無他事,只是失銀案一出,朝廷政局恐有他變,我不放心你一人在外。你既回來,按禮數(shù)見過娘娘、皇上后便籌備過年罷吧?!贬B遜之摩拳擦掌只待大干一場,聞言怔道:“父王難道不想插手此案?”
“酈、燕是未來親家,插手多有不便?!贬B伊杰道,“如今這關(guān)頭更應(yīng)避諱,切不可落人話柄,說我等結(jié)黨營私。你長途跋涉,應(yīng)該累了,先回去好生歇著,明日我們再談?!彼鋈皇樟嗽掝},不再與酈遜之多說。
酈遜之大惑不解,未曾想父王急召他歸家竟是如此結(jié)局。他坐了著一動不動,酈伊杰看出他有話說,道:“你還不快去?”
“父王,我今趟回家不是想安做什么世子。如今權(quán)臣腐敗,賢臣閑置,我要不遺余力還朝廷一個清明政治!這是我的抱負(fù),請父王成全?!贬B遜之說完,慨然望著父親。
酈伊杰的眼前現(xiàn)出多年前的場景。當(dāng)年王朝初立,他和兄弟們信誓旦旦、滿心是憧憬地議論朝政,那激情熱血比此刻的酈遜之更甚勝。他們縱馬打下天下,對局勢看法已算成熟,可是誰想到幾年后,除他之外,余者死的死散的散,官場爭斗竟比戰(zhàn)場更為兇險。
如今輪到酈遜之這些年輕人想再入官場,酈伊杰當(dāng)下長嘆:,“你一向在外,怎知官場可怕?官場不是學(xué)些武功權(quán)謀就能自保,到時不能全身而退,叫我于心何忍?”
“我不會用阿諛奉承、諂上欺下自保,更不會……”酈遜之躊躇了一下,還是說道,“靠明哲保身、消極避世自保?!?/p>
酈伊杰聽出他言下之意,頭疼頭痛了起來,斟酌道:“我知道你有一身好武功,但是柔弱勝剛強,這道理你懂嗎?”他知道像兒子這樣的年紀(jì),根本不會懂。
“父王這些年隱忍不出,是柔弱勝剛強?”酈遜之直視著父親他,即使口氣重了些,這是他一直想弄明白的答案。,即使口氣重了些。他不期望父親是軟弱的人,他需要一個好解釋寬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