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當(dāng)”!響亮的脆響打斷了尹暮晨的思緒,就在他發(fā)呆的時候,沈彬揚手中的鑰匙突然掉落到地上。尹暮晨心頭一驚,腦海中突然靈光一閃,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只是一瞬,又化作一團亂麻。
多虧這聲響動,沈彬揚也從驚訝中醒悟過來,他走近床板,手指慢慢撫過上面的字,木板上的字跡并不清晰,而且筆畫粗細不一,很多字都有無端多出的刻痕,字里面還填了一些不像墨水的黑色物質(zhì)。沈彬揚完全能感受到刻字者的不易,想必他或她當(dāng)時一定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這六十三個字刻上木板的。
指腹小心翼翼地撫過每一個字,突然,沈彬揚在“石墩“的墩字上停了下來,他摸到了一樣尖利的東西,東西很小,只是一小段,牢牢鑲嵌在木板里。沈彬揚定神一看,居然是小半截指甲。
難道刻字者,用的是指甲?
忽閃的燈光使原本就不尋常的氣氛更加詭異,鎮(zhèn)流器的噪音則讓人不自覺地?zé)┰昶饋?。尹暮晨注意到了沈彬揚忽變的表情,忍不住走過去,想問問他發(fā)現(xiàn)了什么,就在這時,站在兩人身后的謝梓橦突然發(fā)出一聲歇斯底里的大叫:“穆如珍,是穆如珍回來了!她要復(fù)仇,她要殺死我們所有的人!”
“謝梓橦!”沈彬揚大吼一聲:“別胡說八道!”
“我沒有胡說,你們知道這是誰的房間嗎?告訴你吧,這是穆如珍的房間,她就死在那塊被你們掀開的木板上!”
尹暮晨倒吸了一口冷氣,他隱隱聽沈彬揚提到過,謝梓橦的母親穆如珍患有嚴重抑郁癥,被丈夫單獨鎖在一個房間里,沒想到就是這一間。尹暮晨的視線重新轉(zhuǎn)移到木板上,他仿佛看到一個披頭散發(fā)的女人終日躲在黑暗的床下,用指甲費力地在木板上刻字,指甲劃破了,留出殷紅的鮮血,她就將血填充進字中,以代替墨水。每到夜深人靜時,穆如珍拼命用指甲刮木板的聲音就會從房間里傳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在院子里回蕩不去,為雅居罩上一層詭異的陰霾。
“謝梓橦,我不知道你和家人之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但我昨天已經(jīng)勸過你了,要試著去相信自己的父母,他們畢竟是你最親的家人?!鄙虮驌P拍了拍謝梓橦的肩膀,試圖去安慰他,手碰到肩膀的一瞬間,謝梓橦卻突然神經(jīng)質(zhì)地閃開,一個踉蹌沒站穩(wěn),斜撞在門框上。
他就地靠門坐下,雙手使勁搓著臉,半晌,他慢慢抬起頭,雙眼已經(jīng)由于充血變得通紅:“你們想知道我和穆如珍之間發(fā)生了什么事嗎?好,我告訴你們!”
尹暮晨和沈彬揚同時屏住呼吸,兩人都不想在這時候打斷謝梓橦的思緒。
“我被送走時不過七歲,對父母的印象已經(jīng)不深了,只剩下一些零星的片段,但即便是這些片段,也是那么可怕,那么怪異?!敝x梓橦的語速很慢,像在拼命從記憶荒虛中尋找著屬于過往的只言片語:“自打我記事以來,就從來沒在母親身上感到過溫暖。相反,她永遠是那么冷,那么可怕。她看我的樣子,就像要一口把我吃掉。父親總是把母親關(guān)起來,不讓我和她見面,我無法理解父親的做法。有一次,我趁父親不注意,偷到了母親房間的鑰匙,那是我…”謝梓橦再次停住,就好像思緒突然打了結(jié),不知道該怎么說下去。
沈彬揚拍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勵。
謝梓橦點點頭,深呼吸一口氣:“我講的這些,你們也許不會相信,其實不信更好,就當(dāng)是我的幻覺吧!”他苦笑一聲,繼續(xù)說:“我記得,那是一個寂靜的夜晚,月光透過窗戶,照進穆如珍的房間,她的房間非常簡陋,就像現(xiàn)在的單間病房。穆如珍站在窗前,似乎正望著某個地方發(fā)呆。我走進去,輕聲地叫她媽媽。她慢慢轉(zhuǎn)過臉來,于是,我看到一張非常詭異的臉。
那是一張鐵青色的臉,瞳孔上翻著,只露出可怕的眼白,兩行黑色的液體順著她的眼角流下來,一直淌到脖子上,但最讓人難以置信的是:她的臉頰上,居然有兩道很深的折印,那是折紙后留下的痕跡,那兩道痕跡使她的臉部輪廓呈現(xiàn)出一種不規(guī)則的矩形。你能想象到我當(dāng)時的感受嗎?我的母親居然像個紙人!”說到這里,謝梓橦用手捂住臉,不用猜,沈彬揚知道他此時的表情一定很痛苦:“那一刻,我告訴自己,她不是我的母親?!?/p>
沈彬揚終于明白,為什么謝梓橦始終直呼穆如珍的名字,而不愿叫稱呼她為母親,因為沒有人愿意將紙人叫做母親。
“穆如珍朝我走來,嘴角帶著詭異的笑。她的腳步很僵硬,身體向前傾斜著。我發(fā)出一聲尖叫,雙腳卻像釘在地上,根本無法動彈。父親很快沖進來,一把將我抱出去,我人雖然離開了房間,眼睛卻依舊死死盯著那里,就是那里…”謝梓橦緩緩抬起手,指著前方的某個位置。
沈彬揚和尹暮晨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觸目處正式那扇被木板擋住的老舊窗戶,兩人卻同時感受到突如其來的不寒而栗。
“她就在那里,”謝梓橦繼續(xù)說,聲音中帶著顫音:“雙手抓住窗戶,那雙鐵青色的手以一種極不自然的弧度像外彎曲,然后折疊,指節(jié)就像中空的紙筒。”
三人同時沉默了,大家都被籠罩在無形的恐懼下,空氣中充滿難忍的壓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