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好,一起走
有多少女人能像朱梅馥那樣,
無論他是什么樣子,
她都不離不棄,不慍不惱,像愛兒子一樣決絕地愛一個男人?
誰能在離開人世時,
那樣從容淡定,就像跟自己心愛的人,
去赴一場最美的約會?
他也曾想過逃離,這個比自己小5歲的表妹。他是新式的青年,并不想要老式的包辦婚姻。
可是,他最終還是回國,與她結(jié)為伉儷。
沒想到,她那么好,她美麗、溫柔,又彈得一手好琴。
每天早上,她做家務(wù)。下午,她幫他抄寫稿子,整理卡片。晚上,她給他彈琴,還陪他在小花園里侍弄植物。她整整一天的安排里,只有他,沒有自己。
他的脾氣很壞,打孩子的時候,竟會留下疤痕。她的心里是痛的,可是她從心里原諒和寬恕他,她知道他的童年,在暴戾中度過。
他不斷地有外遇。他愛上了一個音樂家,他心里的藝術(shù)女神。半夜,他給那個女孩寫情書。她只對著月光流淚,什么也不說。第二天,她滿面微笑招待這個美麗女子,她給他們做了最好的茶點(diǎn),然后關(guān)上門,退出去,假裝沒有看到他們眼波流轉(zhuǎn)間的愛意。
美麗的女子走了,沒有女神,他成了空心人。她給美麗的女子打電話說,你回來吧,你來了,他才安心。那女子來了,坐在他身邊,他真的定心了,開始工作。她依然無語微笑,奉上香茗和感激。
他最終還是回來了,再也沒想過離開。
可是,浩劫來了。他們被無休無止地批斗,常常幾天幾夜遭受毒打和凌辱,沒有尊嚴(yán)。
他決定離去。
她鎮(zhèn)定無比,說,為了不使你孤單,你走的時候,我也一定要跟去。
她把屋子打掃得干干凈凈,給他燒了熱水,看著他服下毒藥,遠(yuǎn)離了這個令人憎恨的人世。她把他擺得好好的,讓他死后,也保持著儒雅和尊嚴(yán)。
然后,她撕下了床單,綁在窗戶上,最后深情地看了他一眼,從容地自縊了。
傅雷曾經(jīng)嫌她的原名朱梅福俗氣,便給她改了名字,叫朱梅馥。她的名字是他改的,她的一生都變成了他的。
有多少女人能像朱梅馥那樣,無論他是什么樣子,她都不離不棄,不慍不惱,像愛兒子一樣決絕地愛一個男人?誰能在離開人世時,那樣從容淡定,就像跟自己心愛的人,去赴一場最美的約會?
傅雷(1908~1966年):字怒安,號怒庵,江蘇南匯(今屬上海市)人,翻譯家,文藝評論家。20世紀(jì)60年代初,傅雷因在翻譯巴爾扎克作品方面的卓越貢獻(xiàn),被法國巴爾扎克研究會吸收為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