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來沒見過那么不尋常的手提箱。豬皮漂白后做的，新的時候該是淺奶油色，配件是黃金的。英國貨，就算這邊買得到，看來也要八百美元，而不是兩百美元。

我把手提箱用力放在他面前，看看茶幾上的瓶子。他碰都沒碰過，跟我一樣清醒。他正在抽煙，但看起來并不怎么想抽。

他說：“我打電話給蘭迪。他生氣我不早打給他?！?/p>

“竟要陌生人幫你?！蔽艺f，然后指指手提箱，“西爾維婭送的？”

他眺望窗外?！安?。遠在我認識她以前，別人在英國送我的。真的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如果你能借一個舊的給我，我就把它留在你這兒。”

我從皮夾里抽出五張二十塊錢的鈔票，放在他面前，說：“我不需要抵押品?！?/p>

“不是這個意思。你又不開當鋪。我只是不想帶到拉?斯維加斯。我用不著這么多錢。”

“好吧。你留下這些錢，我留下手提箱?？墒沁@間房子很容易遭小偷?！?/p>

他漠然地說：“無所謂。根本無所謂?！?/p>

他換了衣服，五點三十分左右我們在莫梭餐館吃晚飯。沒喝酒。他在卡渾加車站搭上公車，我開車回家，一路胡思亂想。剛才他在我床上打開行李箱，把東西塞進我的一個輕便提袋，現(xiàn)在他的空提箱放在我床上。箱子附有金鑰匙，插在一個鎖孔里。我把空箱鎖好，鑰匙綁在提手上，收進衣櫥的高架頂上。感覺上這個箱子并不是空空如也，可是里面裝了什么與我無關(guān)。

夜很靜，屋里似乎比平常更空虛。我擺出棋盤，下了一盤棋，站在法國這邊抵抗施太尼茨，他用了四十四步打敗我，可是我讓他捏了兩次冷汗。

九點三十分電話鈴響了，說話的聲音我以前聽過。

“是菲利普?馬洛先生嗎？”

“是的，我是馬洛?！?/p>

“馬洛先生，我是西爾維婭?倫諾克斯。上個月有一天晚上我們在舞者酒吧前匆匆見過一面。后來我聽說你好心送特里回家。”

“是的?！?/p>

“我猜你知道我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夫妻了，可是我有點兒替他擔心。他放棄了韋斯特伍德的那間公寓，好像沒人知道他在什么地方?！?/p>

“我們初識的那天晚上，我注意到了你有多么擔心。”

“聽著，馬洛先生，我跟那人曾是夫妻。我不太同情酒鬼。也許我當時有點兒無情，也許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辦。你是私人偵探，如果你愿意，可以按行業(yè)標準來計價?！?/p>

“倫諾克斯太太，根本不必照什么行業(yè)標準。他正搭車前往拉?斯維加斯。他在那邊有個朋友會給他一份工作?！?/p>

她突然精神煥發(fā)，說道：“噢——到拉斯維加斯？他真多情。那是我們結(jié)婚的地方。”

我說：“我猜他已經(jīng)?忘了。否則他寧可到別的地方?！?/p>

她沒掛我的電話，反而笑起來，笑得很俏皮?！澳銓蛻粝騺磉@么沒禮貌？”

“你不是我的客戶，倫諾克斯太太?！?/p>

“也許有一天會是。??知道呢？那就說對你的女性朋友吧。”

“答案是一樣的。上回那家伙落魄潦倒，渾身臟乎乎的，一分錢都沒有。如果你認為值得花時間，可能會找得到他。當時他沒要你幫忙，現(xiàn)在可能也不要。”

她漠然地說：“這你就不可能知道了。晚安。”

當然，她說得完全正確，我則錯得離譜。但我不覺得自己錯了，只是心里不痛快罷了。她如果早半個鐘頭打來，我說不定會氣得把施太尼茨打得一敗涂地——可惜他已經(jīng)?死了五十年，棋局是書里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