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圖上看,烏海距中衛(wèi)不過三四百公里,三天就到了。當然,順風、下坡這些情況如果考慮在內(nèi),旅途時間會進一步縮短。
上路以來經(jīng)歷的種種,?我學會了把一切問題想得簡單些,只要自己意志不垮,只要愿意坦然面對,多少風吹雨打都可以安然走過。大概我已學會樂觀?
我沿著原路返回,找到剛剛路過的那家家電商場。買了一部手機,換上原來的SIM卡,居然還能用,只是原本記錄在手機上的許多人,許多事都被內(nèi)蒙草原上那一場大水沖走了。魯國,星子,大雨還有編輯部的一干同仁,他們從我的手機上消失了,天可憐見,如果他們不再想起我,我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將他們找回來。
我走進那家書店,買了本地圖集。又找到了幾家戶外用品專賣店,七拼八湊買來一些野營用具。
又是一個清晨到來,我吃了早飯,整理好行囊,向寧夏中衛(wèi)進發(fā)。
風很大,一路的揚塵天氣,特別是卡車過后,塵沙撲面。我想這一路靠吃沙土,午飯都可以省了。
快到中午時分,進入寧夏,寧夏與內(nèi)蒙在這一段以黃河為界。我騎下公路,將單車停在河邊趟了會兒水,渾黃的河面寬闊而平坦。兩岸空無遮攔,時而有風從河面上吹來,在近處水面撥起層層細紋,看得我腦袋發(fā)暈。
下午在路上時,腦袋仍然暈暈沉沉。天氣并不熱,越走腦袋越燙。差點撞到一只橫穿公路的黑狗,黑狗叫著跑遠。我瞬間清醒:我可能感冒了。
停下車子,翻出感冒藥吃下去,然后坐在路邊等待高燒退卻。
半個小時以后,高燒仍在持續(xù)。此時地處荒郊,發(fā)覺自己在這里傻等只能是坐以待斃,我勉強站起來,估摸自己無法繼續(xù)騎行,便推起單車。這里是一處長長的上坡,單車的份量平添了好幾分。一邊冒汗,一邊渾身發(fā)抖。我反復給自己鼓勁,再走一段,再走一段,前面就是下坡。
但在一個轉彎處,實在走不動了。我停下來,伏在車把上。一輛輛卡車帶著呼嘯和煤屑飛馳而過,附近一定有化工廠,空氣中飄著嗆人的黑色煙塵。
可在這個糟糕的地方我高燒不止,走不動了。
太陽西斜,就要進入黑夜,我連恐懼的心思都沒有了,只想找個地方好好睡一覺。
自己沒有招呼,卻有車停下。
“騎長途的吧?去哪兒?”我費力地抬起頭,一輛高大的卡車上,司機從窗子里探出頭。
碰見好心人了。我扶著單車站起來,“我去中衛(wèi),能帶我一段不?”
“我去固原,把你送到石空火車站吧?!?/p>
不知道他說的是什么地方,然而我已沒心思考慮太多。
他下車將我的單車放進車后廂。我被他攙扶著爬上高高的駕駛室。座椅后有一排可以臥著休息的硬板,他讓我到里邊去躺一下。
我抱著肩膀,依舊抖個不停。他從我腳旁拉出一條厚毛毯,蓋在我身上。
車窗開著,但駕駛室里仍然聞得見一股機油味兒。從未暈車過,此時我卻感覺天旋地轉,而且不住地反胃。
發(fā)動機一直嗡嗡作響。司機向我說話了,
“哎!哥們兒,說會兒話,說說話就好了。剛才咋啦?騎自行車都暈車?。」彼緳C的大嗓門蓋住了馬達的噪聲。
“哎,你說你,沒事出來找罪受,真不知道你們這些騎車的咋想的,哎呀真是?!?/p>
“感冒了吧?”他總算說了句反映實質問題的。
我使勁“嗯”了一聲。
“好啦好啦!哎呀,想找個人聊聊天都不成,哎呀真是,你睡吧?!?/p>
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睡著是不可能的,但有毯子捂在身上能發(fā)發(fā)汗總是好的。
外面逐漸暗下來。而后不久我感到外面的光線越來越明亮,燈光有規(guī)律地晃進駕駛室?!暗姐y川嘍,到銀川啦?!彼緳C自言自語。
車窗外傳來城市的喧鬧。司機哼起了歌。
汽車在城市里轉了一陣子,喧鬧漸漸遠去。又只有發(fā)動機的嗡嗡的響聲,聲音連成一條線,在暗夜中向前無盡延展。
司機在抽煙,一根接著一根,間或仍自娛自樂哼起西北小調。
我用手背貼了下額頭,高燒依舊。
似乎睡著了,眼前出現(xiàn)紛亂的枝杈交錯縱橫,腦袋像有根皮帶緊勒著,枝杈肆意生長,腦袋鈍鈍地痛。
仍能聽到司機有時在念叨著一些地名,有的似有耳聞,更多的是未曾聽說過的陌生名字。又是一個燈火通明的地方,他嗓門高起來,“青銅峽了。這么晚了,待會你在前面火車站下吧,有過路的火車去中衛(wèi)??茨悴〉谜径颊静环€(wěn),還騎個自行車,啥年月能到?!?/p>
汽車開出了青銅峽,不久,我感到他在拍我的胳膊,
“起來嘍,小兄弟。”司機在叫我。
夜風很涼,我打了個寒噤。他幫我將自行車取下,用手一指不遠處,“那里是石空火車站,有去中衛(wèi)的車,你在這里上車就行?!?/p>
我掏出幾十塊錢,給他,他拒絕,我將錢塞進他的手里?!靶⌒狞c,兄弟!”他的聲音從背后傳來。我仍然腦袋眩暈,腳下如踩著棉絮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