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菲聽了這話,忙好事兒地朝飯桌看,嘴里嘖嘖有聲:“媽,油燜大蝦都上來了,還家常便飯呢,您撒謊也不打個草稿。咱家平時也沒吃這么好吧,別讓人覺得我爸是腐敗官員嘛?!?/p>
“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林建民黑著臉,白了她一眼,她才撇著嘴安靜了下來。
那個叫宇航的少年扶著中年婦女朝飯桌這邊走,聽了父女倆的對話,忍不住笑,只好輕咳一聲搪塞過去。
“你笑什么呀?”林菲歪著頭看他。
“我、我沒有。”董宇航?jīng)]料到林菲會突然針對自己,忙尷尬地低下頭,躲閃著林菲的目光,小心地替母親看著腳下的路。
林菲這才發(fā)現(xiàn),那中年婦女的眼睛之所以那么渾濁駭人,是因為,她根本就是個盲人,這個發(fā)現(xiàn)讓她覺得分外的新鮮,瞪圓了眼睛:“咦,咦,咦?”
“你咦咦個鬼!”林建民用力地照著林菲的后腦勺拍了下去。
飯桌又得以片刻的安寧。
林建民坐在首位,左手邊是田蓉和林菲,右手邊是董母和董宇航,林菲右手邊的位置剛好挨著董宇航。
“我這個女兒真是太不像話了,一看見她我就火大,讓董嫂子見笑了?!绷纸裥χ鴮Χ刚f。
林菲也搞清楚了這對鄉(xiāng)下母子的身份,就是一個多月前田蓉說的那個什么‘黨員干部一對一救助對象’。
林建民是上個禮拜到扶貧辦敲定的資助對象,這才一個禮拜不到,這對象就‘積極’地找來了,聽說他們一大早就坐著長途車從郊縣出發(fā),半路上走迷了路,曲曲折折,竟繞到了下午才找到林家的門。
仿佛是好不容易搭上一根救命的稻草,生怕林建民是那等不干實事兒的人似的。如此的謹慎和主動,倒讓林建民和田蓉有點措手不及。
“哪里哪里,林書記說的哪兒的話?!蹦侵心陭D女終于開口說話了,她要再不說話,林菲差點以為她是又瞎又啞呢,只聽她小心地說:“我雖然看不見,耳朵卻是中用的,林小姐聲音真好聽,就像那百靈鳥兒似的?!?/p>
“噗……”聽了這話,正在喝飲料的林菲一扭頭,一口飲料全都噴到了董宇航身上,噴了還不過癮,還抵著人家的肩膀,笑得花枝亂顫:“百……百靈鳥,唉喲我的媽呀,這是夸我呢么,可笑死我了……”
董宇航的身子坐得筆直,繃得仿佛快要斷了。自從挨著林菲坐下,他就一直從她的方向聞到一股好聞的味道,那是因為林菲剛剛用牛奶沐浴乳洗了澡,頭發(fā)也用的是芳香洗發(fā)水。就是這股香味,讓十七歲的少年越發(fā)的局促緊張,就連被噴了一身的飲料,也一動不敢動。
更何況,母親的話,確實也讓他覺得尷尬。母親在鄉(xiāng)下呆了一輩子了,沒念過什么書,也沒見過世面,自然沒法說出什么像樣的夸獎的話,讓這個公主似的城里姑娘笑話了也情有可原。但是他發(fā)誓,他和母親對林建民一家,是懷著絕對真摯和感恩的心來的,絕無任何不好的猜度。
一接到鄉(xiāng)里的通知,說有城里的大官愿意資助他繼續(xù)念書,他和母親激動得一夜沒睡好,第二天就帶著家里最好的一點農(nóng)產(chǎn)品進城來了,唯一的目的,就是想表達對人家的謝意,也沒曾想過,人家會覺得他們是過于主動,怕到嘴邊兒的肥肉飛了這層意思。
好心說錯了話,董宇航的臉羞得通紅,母親也識趣地閉了嘴,低著頭,緊張地搓著衣襟,飯桌上的氣氛一時間很尷尬。
“林菲,夠了!”林建民簡直是怒不可遏。
鄉(xiāng)下的孩子,雖然家里困難,但是學習成績不知道多好,林建民在扶貧辦的登記表上,看到這個叫做董宇航的少年,從小學到高中,門門功課都是優(yōu)秀,連音體美這種輔助科目都是滿分。
又聽負責人說,這孩子的父親去世得早,母親又是個睜眼瞎,只能做點洗衣熨燙的簡單粗活維系家用。他上學的費用,都是靠著學校的老師和同學好心捐贈,他也一直堅持利用課余時間去撿垃圾賣廢品,甚至還去工地扛過沙土,偏偏再苦再累,學習成績卻沒落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