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謝朗未料她竟會要求同去涑陽,忙道:“師叔,這回來的都是高手,你放心,《寰宇志》一定會平安送至涑陽的?!?/p>
薛蘅神色平靜,道:“我不是不相信你們的身手,而是《寰宇志》還有最后一節(jié)沒有參破,尚需十來天的時間。而且里面有些東西,我要詳細(xì)和謝師兄探討,必須走一趟涑陽?!?/p>
謝朗無法,只得拱手道:“如此有勞師叔了!”
薛蘅站起,燭光將她的身影拉得很長,她從謝朗面前走過,高瘦的身形看上去也如同一道單薄孤寂的影子。
謝朗還有些話來不及問,她已大步遠(yuǎn)去。
春夜清寒,謝朗練了一回槍法,出了身大汗,才回客舍休息。
呂青尚未入睡,仍在喝著小酒,唱著永遠(yuǎn)沒人能夠聽懂的曲子,見他進(jìn)來,笑道:“公子槍法真不錯,不知師承哪位高人?”
“哦,是我爹從外面聘回的武術(shù)教頭?!敝x朗洗過臉,換了干凈的中衣,躺到了床上。
呂青也不再問,仍舊喝著酒,不多時,似是醉了,趴在桌面沉沉睡去。
謝朗調(diào)息一陣,忽然聽到屋外傳來一連串的聲響,忙睜開雙眼,也顧不上披上外衫,疾步走出屋子。
借著月光,他看見兩道影子前后追逐著向東,忙追了上去。待追到一處小山坡,看著四周偏僻了些,才撮唇低呼。
可大白還在空中與小黑糾纏,沒有理會主人的呼哨。眼見兩只鳥前后追逐,謝朗只得一路追蹤。
追得一陣,小黑從空中急速飛落,投入了前方一座竹舍之中。
大白也緊跟著飛入,聽到屋內(nèi)羽翅之聲不停響起,謝朗叫苦連天,眼下《寰宇志》未曾拿到,若是得罪了那位掌門師叔,這一路可有罪受。
他定睛看了看,只見這竹舍極為簡陋,僅兩間房,均用土泥和著竹篾片糊就,屋頂鋪的也是茅草,只有屋前廊下掛著一盞微弱的風(fēng)燈。
謝朗估摸著這里可能是天清閣用來放柴火或是圈養(yǎng)豬禽的地方,便推開竹舍前的籬笆,喚道:“大白!快出來!”
剛走出兩步,未到屋門前,忽然有女子的驚呼從東邊屋內(nèi)傳出,隨即是一聲凄厲的嘶呼。
“娘……”
嘶呼聲含著無限驚恐與痛楚,這女子仿佛在地獄中輾轉(zhuǎn)掙扎、嘶聲呼救。謝朗一驚,救人心切,不及細(xì)想,疾撲向竹舍。
未到門前,繃聲輕響,謝朗心呼不妙,于空中挺腰轉(zhuǎn)身,連著數(shù)個翻滾,才避過竹門上方射出的幾支竹箭。
他尚在地上翻滾,泥地中忽然又彈出十余支削尖了的竹篙,待他手忙腳亂退至檐下,正狼狽之時,劍光挾著森寒之氣破空襲來。
刃光雪亮,寒意浸入。謝朗臨危不亂,避過數(shù)招,終于看清來襲之人竟是師叔薛蘅。
微弱的燈光下,她的臉,竟比那寒刃還要令人驚悚,仿佛所有的血都在瞬間凍凝似的,一片煞白。眸子卻偏偏亮得嚇人,似瘋狂,又似迷亂。
謝朗連聲大呼:“師叔!”
薛蘅仿若未聞,她長發(fā)披散,僅著粗布內(nèi)衫,呼吸急促而帶著嘶聲,仿佛暗夜幽靈一般。
謝朗知她武功勝過自己,又似處于神志不清之中,這般斗下去,只怕性命堪憂。躲閃中他靈機(jī)觸動,縱身而起,扯下風(fēng)燈,往院中堆著的茅草上一扔,火光大作。
薛蘅正持劍撲向他,被這突如其來的火光照耀得動作稍有凝滯。謝朗已舌綻春雷,大喝道:“師叔!”
薛蘅晃了晃,雙唇顫抖,蒼白如玉,慢慢地,才恢復(fù)了一點(diǎn)血色。
她閉了下眼睛,又睜開來,依然劍指謝朗,從齒間迸出一字,“滾!”
謝朗早被冷汗浸透全身,心怦怦跳得厲害,許久才平定下來。見薛蘅披頭散發(fā),想起先前聽到的那聲驚嘶,正像她的聲音,便擔(dān)憂地問了句:“師叔,發(fā)生什么事了?”
薛蘅猛然仰起頭,蒼白的臉閃過抹紅色,厲聲道:“半夜擅闖女子居所,謝師兄就是這么教你的嗎?”
謝朗“啊”了聲,萬萬沒有想到,這里竟是薛蘅居住的地方,不由側(cè)頭望向竹舍。
就著火光由竹窗望進(jìn)去,屋內(nèi)僅一張竹榻、一桌一椅,榻上,也僅一床青色的粗布薄被,再無他物。
謝朗正驚訝聞名天下的天清閣閣主竟住在這般簡陋的地方,寒光再閃,他忙向后躍出數(shù)步,吹了聲口哨,也不再看薛蘅,急急向外而奔。
大白從竹舍內(nèi)撲了出來,小黑緊追不舍,大白回頭和它糾纏片刻,聽到主人的哨聲漸漸遠(yuǎn)去,不再戀戰(zhàn),追了上去。
小黑還欲再追,薛蘅冷喝了一聲,它在空中盤旋數(shù)圈,回轉(zhuǎn)竹廬。
待周遭再無聲息,院中火焰也漸漸熄滅,“嗆啷”一聲,薛蘅手中長劍落地。她慢慢蹲下身來,望著身前那堆灰燼,顫抖著伸出手去。
手指碰到灰燼的一剎那,她才似恢復(fù)了全部的神智,慢慢抱住自己雙肩,低低地喚了聲:“娘……”
今生今世,再也沒有人,在噩夢驚醒時分,將她溫柔地抱在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