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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節(jié):云海之鷹(5)

月滿霜河 作者:簫樓


她緊拎謝朗的腰帶,閃電般地投入?yún)擦种?,每一邁步都是數(shù)尺之遠。這是她生平第一次如此倉皇逃命,手上又拎著一名成年男子。風聲自耳邊呼嘯而過,荊棘不時掛破衣衫肌膚,她全然不顧,只管發(fā)力狂奔。

她的右手終于麻了,只得停下腳步,改將謝朗負在身后。他身軀轉(zhuǎn)動間,鮮血如絲線般,滴入她的頸中。

血是熱的,薛蘅卻打了個寒噤。她咬咬牙,封住謝朗雙肩數(shù)處穴道,繼續(xù)狂奔。奔一陣,再將穴道解開,以防他的雙臂壞死。如此反復數(shù)次,穿過數(shù)片叢林,終于奔到了一條小溪邊。

薛蘅大步踏入溪水之中,逆流而上,估計敵人已無法再追蹤,才在一片茂密的叢林邊上了岸。

穿過這片叢林,她終于虛脫,和謝朗一起倒在青松之下。

身下的泥土散發(fā)著柔軟的清香,薛蘅只喘了幾口氣,便掙扎著坐了起來。

謝朗雙臂如同從血水中撈出來一般,面色卻蒼白如紙,呼吸也極微弱。薛蘅之前冷靜設計、斃敵逃生,這刻心中卻愧疚得鈍痛難當,顫抖著喚道:“謝朗!”

謝朗毫無反應。

陽光從松枝間透進來,照在他失去血色的臉上,哪里還能看到那個意氣風發(fā)的風流少年的影子?

山風忽盛,松枝搖動,光影婆娑,薛蘅有一剎那眼花,以為謝朗已睜開雙眼,在對她咧嘴而笑。再定神細看,他卻仍是面如死灰。

她急促地思忖片刻,在周邊尋了一些止血清涼的草藥,又折了幾根松枝,將謝朗外衣撕成長條。她俯下身,湊到他耳邊,大聲道:“明遠,太奶奶在等你回去。”

謝朗還是沒有反應,薛蘅再說了一遍,他的右腿,終于微微動彈了一下。

薛蘅大喜,再在他耳邊叫道:“謝將軍,丹王又發(fā)兵南下了。”

謝朗左腿猛然抽搐,眼睛也慢慢睜開。薛蘅怕他失血過多,昏睡后再也醒不來,迅速將布條塞在他嘴中,聲調(diào)堅冷,惡狠狠道:“臭小子,是個男人,你就別暈過去!”

謝朗眼神茫然,半晌后方眨了眨眼睛。

薛蘅頭發(fā)早已散亂,自鬢邊垂下來,被汗水洇成一綹綹。她索性將長發(fā)咬在嘴中,微閉著眼,緩慢地握上箭桿。

她默念了聲:娘,求您保佑,不要讓阿蘅鑄成大錯。再咬咬牙,猛地睜開雙眼,手腕用力,將箭拔出!

血光噴濺,狼牙箭的鋸齒帶出一塊血淋淋的肉!謝朗疼得渾身劇顫,眼睛卻一直大睜著。

薛蘅面無表情,仿似眼前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只是二哥房中用來練習扎銀針的皮囊人。她拔箭、點穴、上藥、綁扎,一氣呵成。因為羽青箭勢太強,謝朗臂骨已被震裂,她又將他手臂與粗樹枝綁在了一起。

拔完左臂的拔右臂,薛蘅的面色,始終冷靜如初,手也沒有顫抖一下。然而當一切完成,她仰面倒在地上時,卻聽見自己的心,在以生平從未有過的速度劇烈地跳動著。

迷迷糊糊地,她仿佛在云端中漂浮,天地之間,她形單影只,無處可去。

她略微掙扎了一下,就慢悠悠墮入塵埃。頭頂黑壓壓一片,不知是松樹還是什么,結(jié)成了一個密密的網(wǎng),像馬上就要壓下來一般。

胸口似被什么巨大的力量擠壓著、絞動著,她忽然呼吸困難,自胸腔深處發(fā)出“嗬嗬”的喘氣聲。

她在塵埃中掙扎輾轉(zhuǎn),想逃脫這張巨網(wǎng),可身子如鐵般沉重,她滾至滿身灰土、滿面污泥,仍被桎梏著、緊扼著。

有雙眸子透過松樹的縫隙在靜靜地看著她,那眸子似是閃動著光芒的艷陽,又如無聲抵抗著黑夜的月光。

那眼眸仿佛在嘆息。

“可憐的孩子……”

薛蘅悲涼地伸出手去,想觸摸那雙眼眸。但眸光微微一閃,由濃轉(zhuǎn)淡,最終消失在松樹的重重陰影之后。

薛蘅一驚,騰地坐了起來,“娘!”

身上黏糊糊的,透體冰涼。薛蘅無力地喘氣,才知自己過度虛脫,竟打了個盹。

她一個激靈,猛然轉(zhuǎn)頭。

謝朗依舊躺在松樹下,面色蒼白,眼皮像就要合上一般,可待上下睫羽相觸,又迅速張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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