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祖國啊,我回來了?。?)

老師曹禺的后半生 作者:梁秉堃


我像個在比賽前的運(yùn)動員,那樣興奮,從清晨鉆進(jìn)圖書館,坐在雜志室一個固定的位置上,一直寫到晚十時(shí)閉館的時(shí)刻,才怏怏走出。夏風(fēng)吹拂柳條刷刷地?fù)崦业哪槪崾畹南s聲聒噪個不停,我一點(diǎn)覺不出,人像是沉浸在《雷雨》里。我奔到體育館草地上的噴泉,喝足了玉泉山引來的泉水,才覺察這一天沒有喝水。終于在暑假畢業(yè)前寫成了劇本。我心中充滿了勞作的幸福。我并不想發(fā)表,完成了五年計(jì)劃便是最大的獎勵。……寫《雷雨》的這段歷程是艱苦的,可也充分享受了創(chuàng)作的愉快。”③

那么,曹禺老師寫《雷雨》的初衷到底是什么呢?簡言之:“寫《雷雨》是一種情感的迫切的需要。”這“原始”的、“野蠻”的情緒,不僅僅要揭露現(xiàn)實(shí),還有著“對宇宙間許多神秘事物的一種不可言喻的憧憬”。他這樣如實(shí)解釋著:“與這樣原始或者野蠻的情緒俱來的,還有其他的方面,那便是我性情中燠熱的氛圍。夏天是個煩躁多事的季節(jié),苦熱會逼走人的理智。在夏天,炎熱高高升起,天空郁結(jié)成一塊燒紅了的鐵,人們會時(shí)常不由己地,更歸回原始的野蠻的路,流著血,不是恨便是愛,不是愛便是恨;一切都走向極端,要如電如雷地轟轟地?zé)粓?,中間不容易有一條折中的路。代表這樣性格的是蘩漪,是魯大海,甚至是周萍,而流于相反的性格,遇事希望著妥協(xié)、緩沖、敷衍,便是周樸園,以至于魯貴?!雹?/p>

當(dāng)年,在寫作《雷雨》的過程中,曹禺老師像發(fā)瘋一樣地投入,經(jīng)常是在宿舍里,對著墻上的一面鏡子,模擬著劇中各種人物的表情,用不同的語調(diào)和語氣,一遍、兩遍,以至十遍、幾十遍地念臺詞,作修改,直到自己比較滿意為止。友人佩服地說:“人家都夸你神,我也看你在劇作方面確實(shí)是才華橫溢,你一定能寫出好劇本來!”曹禺老師卻嚴(yán)肅地回答:“即使是有三分天才,也要有十分努力??!何況,我很笨,寫東西很慢,很費(fèi)勁,算什么天才呢?”就這樣,曹禺老師寫了又改,改了又寫,用了兩個月的時(shí)間,總算撰寫、整理出了《雷雨》劇本的草稿。

曹禺老師說:“寫《雷雨》是在寫一首詩!”是的,他從高中讀書的時(shí)候起,就開始寫詩,其中有一首《不久長》,這樣寫道——

不久長,不久長,

裊裊地,他吹我到沉死的夜邦,

我望安靜的靈魂們在

水晶路上走,

我見他們的眼神映現(xiàn)出

和藹的靈光;

我望靜默的月兒吻著

不言的鬼,

清澄的光射在

慘白的面龐。

啊,是這樣的境界才使我神往呦,

我的來日不久長。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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