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悄悄嘆口氣，為輕揚續(xù)上溫香的玄米茶，換個舒服的坐姿，將別后幾年緩緩道來。

39歲的舒意沉五年前從任教十年的大學(xué)辭職，他花了十年時間才確認(rèn)文學(xué)教授的職業(yè)不能滿足他內(nèi)心的蠢蠢欲動。站在講臺上，面對那些熱情充滿好奇的年輕目光年復(fù)年日復(fù)日，他在那些流水般穿梭而過的行列中感覺到自己身上濃濃的暮氣，縱使他可以將屈原、嵇康、蘇軾的精彩講得跌宕生姿，可那也是別人的人生，只是借由自己的生命還魂的戲目。慢慢的，他覺得不甘，20出頭時只想著在故紙堆里拈著粉筆繼續(xù)學(xué)者之夢，可年紀(jì)越長，他越覺得一開始他就估錯了自己的心境。

好在他交游甚廣，從象牙塔中毅然出走后，歷經(jīng)不少職業(yè)。終于最近通過朋友介紹，他認(rèn)識了正在為融資發(fā)愁的孫胖頭。

“其實我并不欣賞他的個性，但他的網(wǎng)站在本土中算是架構(gòu)完整而且市場熟絡(luò)，只從外部看來不乏是大有前景的樣子?！?/p>

輕揚點頭：“內(nèi)部的很多事情，確實不是外人一時半會兒可以參透的?！?/p>

“所以多虧了你。只是害你為我受過，我很不安?！?/p>

輕揚微笑：“沒有你這件事，我也很快會離開的。只是來得早一些而已，而且現(xiàn)在不是什么事都沒有么？”

舒意沉點頭。

“只是……”輕揚想起什么，剛開口，又覺得不妥，喝口茶將話題咽下去。

“什么？”舒意沉見狀問道，“你想說什么？”

輕揚抬頭看著他，咬著嘴唇，一副認(rèn)真思考的樣子。

舒意沉被她鄭重的表情逗樂了：“周大小姐，想問什么就問，如果我不想說，我會坦白的告訴你我不回答，不會怪罪你?！?/p>

輕揚有點忐忑的盯著他笑意盎然的眸子：“只是那天聽孫胖頭說，你離婚了？”

舒意沉原本輕敲木桌的手指頓時停住，眼光飄到半空中，正當(dāng)輕揚后悔自己不該問時，他語調(diào)誠懇的說：“沒錯，我今年年初離婚了。”

“為什么？”輕揚幾乎是脫口而出，說完便后悔，怎么這么輕率的揭人傷疤？

“因為，再也無法做彼此的生活伴侶?！?/p>

“可你們當(dāng)年那么相配，簡直是神仙眷侶?！陛p揚喃喃。

“周輕揚，有什么事情是一成不變的么？”舒意沉語調(diào)沉郁，“有時候改變了就是改變了，我們能做到的最好的解決方法就是誠實面對。兩個快樂的單身漢總好過一對烏云慘淡的怨偶吧？”

輕揚說不清心里的感覺，當(dāng)年暗戀舒意沉的時候，不是沒有嫉妒過他那個貌美優(yōu)雅的畫家妻子，但從未料到真有一日這對璧人也會成過客。當(dāng)年舒意沉對她另加青眼時，她興奮的同時又惶恐著自己會不會打破這王子公主般的童話。等到畢業(yè)的那天，她看到曾和自己眉目糾纏、談詩論賦的舒意沉風(fēng)度翩翩的擁著太太開心的出席他們的畢業(yè)典禮，四目交接時，她卻只看到他眼中千篇一律的笑意。她記得當(dāng)時自己心碎了一地，他伸過來祝福的手，她只敢匆匆握了一下就落荒而逃。

那天開始，她就明白自不量力的可笑。

可是那段童話竟然自己褪了色，20歲的心上人又重坐在她面前，擱在木桌上的手仍然修長有力，目光炯炯得近乎銳利的眼神一點都沒變。

只是自己將要三十，而他終于快四十了，不像當(dāng)年，都是青春灼灼的好年華。

來的時候舒意沉特意將車停在幾站路外的停車場，暮色漸起的時候，他沿著湖畔小道和周輕揚繞路?？毂平觋P(guān)的天氣寒氣逼人，他將厚呢大衣褪下輕輕的搭在輕揚的肩上按了按，湖邊的柳樹還是殘枝瘦骨，幾只野鴨飛快的從水面掠過，艷艷的夕陽沉下幾顆寒星寂靜閃爍。

他突然開口：“喂，周輕揚，我們這樣算是約會了吧？”

03 將桃花催開的，往往不是春天，而是寂寞

舒意沉接下一家雜志社，他想找輕揚做主編。

輕揚訝然：“我對現(xiàn)在的紙媒市場不熟啊?！?/p>

“你需要多長時間能熟悉起來呢？”舒意沉問，“本來出刊前就有三個月的籌備期，這段時間夠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