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是沒有說什么。
布里茲探著身子,把他的雪茄煙煙蒂在煙灰缸里來回捻動,直到把余燼徹底熄滅。他把杯子里的酒喝完,戴上帽子,站起身來。
“你還準備裝多久的啞巴?”他問。
“我不知道。”
“我來幫你決定吧。我可以給你個最后期限,明天中午。從現(xiàn)在算起還有十二個多小時。在那以前我還拿不到驗尸報告。在此期間,你隨時可以找我的助手來談,把自己擇清楚?!?/p>
“期限過了呢?”
“期限過了,我就去向兇殺組組長匯報,告訴他我在調查一件謀殺案,一個叫菲利普·馬洛的私人偵探隱瞞了我需要知道的情報,我?guī)缀蹩梢钥隙ㄋ陔[瞞。我猜想他會一分鐘也不拖延就把你弄進局子,在你的褲子上燒幾個洞?!?/p>
我說:“真夠厲害的。你沒有搜查一下菲利普斯辦公桌的抽屜嗎?”
“當然搜了,這個年輕人很有條理。辦公桌里只有一個類似日記的本子。那里面也沒記什么有意義的事,什么他去海濱啊,帶著個姑娘去看電影,女的熱情不高啊,等等。要么就是記他怎樣去辦公室里坐著,沒有顧客登門。有一次他對洗衣房大發(fā)脾氣,寫了一整頁。一般地一件事只寫三四行。倒有一個特點值得一提,他總是用印刷體記事?!?/p>
“印刷體?”
“是的,用鋼筆、墨水模仿印刷鉛字。不是那種又大又粗的字體,用來掩蓋自己真實筆跡的。他的字寫得很小、很秀氣,看起來他習慣用這種筆體寫字,能夠寫得很快。”
“他給我名片的時候在上面寫了幾個字,可不是這種字體?!蔽艺f。
布里茲想了一會兒,點了點頭,“啊,也許可以這樣解釋。日記簿上沒寫名字,他用印刷體記事可能只是自己在做游戲?!?/p>
“像佩皮斯①的速記法?”我說。
“什么?”
“一個人用自己發(fā)明的速記法寫日記,很久以前了?!?/p>
布里茲看了一眼斯潘格勒。后者已經站起來,正仰著脖子把杯子里最后兩口酒往喉嚨里灌。
“咱們該走了?!辈祭锲澱f,“這個家伙又來勁了,準備再編一件卡塞蒂案件呢。”
斯潘格勒把酒杯放下,兩個人開始往門口走。布里茲的一只手已經握住門柄,又拖著一只腳,側過身來看著我。
“你認識不認識高個子金發(fā)女郎?”
“我得想想,”我說,“希望我能認識幾個。多高?”
“就知道挺高,不知道究竟多高。這么說吧,她要是同一個高個兒男人站在一起,也顯得高。有一個叫巴勒莫的家伙是庭院街那幢公寓樓的房主。我們到他開的殯儀館去找他談過。殯儀館也是他開的,他說他在三點半鐘左右看見過一個黃頭發(fā)高個子女人從公寓樓里走出來。管房的帕斯摩爾說公寓樓的住戶里沒有這個高個兒女人。據(jù)房主說,這個女人長得挺帥。我覺得他不是胡說,因為這人眼力不錯,他還描述過你。他沒有看見這個女的走進樓去,只看到她從里邊出來,穿著便裝褲,運動員上衣,系著頭巾。這人的頭發(fā)是淡黃色的,從頭巾里露出來很多?!?/p>
“不記得見過這樣的人?!蔽艺f,“可是我倒剛剛想起一件事來,我把菲利普斯的汽車牌照記在一個信封后邊了。也許從他的汽車號碼可以查到他過去住在哪兒。我給你拿?!?/p>
他們站在那兒等了我一會兒。我到臥室里從我上衣口袋里把那個信封取來,交給布里茲。布里茲看了看,放在他的錢夾里。
“你就記起來這么一件事,???”
“就這一件事?!?/p>
“好吧,好吧?!彼f,“很好?!?/p>
這兩個人從過道向電梯間走去,一邊走一邊搖頭。
我關上門,拿起我的幾乎還沒有沾唇的第二杯酒。酒已經走了味兒了。我把它拿到廚房又從瓶子里加上一點兒。我在廚房里站了一會兒,手里拿著杯子看著窗戶外頭,尤加利樹在暗藍的天空下?lián)u動著,看來又刮起風來了。樹梢抽打著北邊的窗戶,整個建筑物發(fā)出砰砰的聲音,聽來是兩根白瓷絕緣管中間的粗電線正拼命撞擊山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