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你們回去?！?/p>

“伯母還好嗎？”

兩人同時開口。顧準反應(yīng)較快，輕聲回答：“我出門的時候她已經(jīng)睡了?！?/p>

“這個時候應(yīng)該好好陪陪她的?！蹦獙庁Ｗ哉f，又問，“吃過東西了嗎？”

顧準搖搖頭：“我已經(jīng)沒有辦法了。”

莫寧真誠地說：“會好的?！?/p>

顧準轉(zhuǎn)頭看她，她給了他一個鼓勵的笑容，顧準就那么看著她，一直沒有轉(zhuǎn)過視線。

她自己并不會知道，這個笑容帶去的是怎樣一種沖擊。

顧準堅持把周一諾和莫寧送回家。一回到家，周一諾就趴在床上再也沒醒過。莫寧先去洗了個澡，吹干頭發(fā)后想試著睡一睡，卻怎么也睡不著。

（3）

上了三天班，盡管對顧老先生很擔(dān)心，但總想著自己并沒有什么身份和立場去醫(yī)院，便一直在這樣自我建立與自我摧毀的斗爭中度過。第三天晚上十點多剛洗完澡，周一諾便把手機丟給她：“顧準打電話給你了。”

莫寧從床角撿回手機，按號碼回撥了過去?！班健甭曧懥撕芫?，無人接應(yīng)?！澳闾嫖医舆^了嗎？”莫寧問周一諾。

周一諾躺在床上：“我在聽音樂，間隙中才聽到你手機響，沒接到。”

莫寧重撥了一遍號碼。

依然是無人接聽。

十一點多，莫寧仍然在撥電話，可是，電話那端仍舊沒有任何反應(yīng)。這時候，她再也沒有遲疑，拎了外套就出了門。

十一點半到醫(yī)院，直奔顧老先生的病房?？匆娭蛋嘧o士正坐在那里看小說，她走去問：“1號房那位病人還好嗎？”

那護士抬頭：“你說顧老先生？”

莫寧點頭，臉上抑不住的擔(dān)憂。護士嘆了口氣說：“很不好，從住院開始就一直沒醒過，昨天中午差點就救不過來了，今天下午五點多的時候又病危了一趟……顧夫人剛剛又在隔壁辦了住院手續(xù)?！?/p>

莫寧一顆心跳得飛快，“撲撲”的，她總覺得那東西會從身體里彈出來。

“顧先生太辛苦了，一直沒合過眼，唉，天底下上哪兒找這么孝順的兒子，老天真是喜歡捉弄人，這么和諧的一家子愣是要給這么些惱人的絆子……”護士小姐完全放棄了看小說，撐著腦袋認真地和莫寧聊起來。

莫寧此刻也實在堆不出笑來，直言打斷：“我去看看顧老先生，謝謝?！?/p>

護士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笑了笑又重新捧回小說。轉(zhuǎn)身那一瞬間，莫寧心底蒼涼，再悲劇的事情在無關(guān)的人眼里也只是個悲劇而已，并不是所有人都該為悲劇而悲，就像那位護士，她永遠也不會像她這樣，這么急切的、熱切地渴望這只是個噩夢。

重癥病房此時并不開放，莫寧在門口等了半天，沒有等到顧準，連他的影子也沒看見。重癥病房區(qū)不能打電話，莫寧便走出了大樓，在醫(yī)院后的小花園里一遍又一遍地撥他的號碼。

仍舊是“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人接聽”。

更深露重。莫寧裹緊長外套，手里還握著手機，小花園里此時靜得連她的腳步聲都顯得特別突兀。路燈稀稀疏疏，莫寧漫無目的地朝前望去，一眼就看到不遠處木椅上正坐著的人。

坦白說，心疼和心碎的感覺一并襲上的滋味并不好受。她快步朝他走去。

是顧準。他就坐在木椅上，一腿閑放在另一腿上，閉眼靠在椅背上。他似乎不覺得冷，風(fēng)衣敞開著，從椅子邊沿垂下，他里面也只穿著一件薄薄的線衫。莫寧走上前去，輕輕叫了一句：“顧準?！?/p>

顧準睜開眼，腦袋仍然擱在椅背上，他的目光里是漆黑的天幕。

心里不斷泛出酸楚，莫寧走過去，在他看得到的地方站定，說：“很冷了，累了就回去休息吧?！?/p>

顧準沒有說話，也沒有動。

莫寧心急，不得不激他：“你要是也生病了倒下了，誰去照顧你爸媽，他們比你更脆弱，他們更需要保護，你如果這樣自暴自棄，那他們依靠什么？尤其是你媽媽，她如果醒了，你不在邊上她會多怕，我知道你現(xiàn)在心里很不好受，可是，總要去面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