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總不能被餓死

舊歷年歲末，通常是一年當中最忙碌的時節(jié)，為了能過個好年，也為了來年的頭些天不那么煩累，人們加班趕點為手上的工作打結(jié)，最好還能打成蝴蝶結(jié)，意味著漂亮的暫停和美好的承接。

由于需求都被寫進了計劃等著開年再做，招聘工作無可爭議地進入淡季。相應(yīng)的，報紙招聘廣告比以往少了好幾個版，登出來的又大多是保險公司這樣的單位。

白小憶在人才市場曾經(jīng)被保險公司的人攔住過，可保險公司居然不給業(yè)務(wù)人員辦理保險，這讓白小憶相當懷疑眼前的人，這個口若懸河聲稱加入他們即是改變命運的人，他所說的話當中，會不會除了不買保險是真的其他都是假的？

網(wǎng)上的招聘信息她也看了，跟報紙上的情況差不多，就算是有一些看起來像是蠻正規(guī)的企業(yè)，要招也是突然缺位的技術(shù)人員，根本不招銷售員。也對，馬上要過年了，雖然只放七天假，但不過十五，年的感覺就過不去，就算新招的人勤快，可周圍的人還沒收心，整體效率就上不去，就不可能創(chuàng)造什么價值，如果年前把人招進來，等于白養(yǎng)半個月，更何況銷售這事不是十天半個月就能出成績的，這時候招就更不劃算了。

翻啊翻啊，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文職工作招聘信息，白小憶想，先轉(zhuǎn)一下行應(yīng)應(yīng)急也是好的，于是并沒有按要求通過郵箱發(fā)簡歷，而是直接拿著簡歷登門自薦去了，覺得這樣可能成功率會更高。沒想到，一進門就被前臺攔著了：“找工作的吧，對不起，我們已經(jīng)招到人了。”

白小憶不好意思地噢了一聲，轉(zhuǎn)身沒走幾步就聽見有人對前臺說：“直接寫個牌子掛門口行了，來一個解釋一聲，累不累啊。看來效果是不錯，招聘廣告的錢辦了打廣告的事，值。”

白小憶取出報紙又看了看，這才注意到這家單位的招聘簡章很大篇幅都在做自我介紹，并著力說明公司新研制了一種新一代除皺儀，只需一個療程，使用者將年輕十歲。直到結(jié)尾，才用很簡短的兩行字寫出了招聘信息：招文員一名，本科以上學歷：郵箱：……白小憶想，估計這個郵箱里收到的簡歷他們連看也不看就會直接刪除，或者，郵箱也是假的？

從寫字樓出來，白小憶站在車水馬龍的十字街頭，舉目茫然。異常寒冷的冬天，北風從外向內(nèi)將她包裹得嚴嚴實實，春江特有的飽含水分的冷氣嗆得她喉嚨一陣陣痙攣。白小憶不得不一次一次深呼吸，放松放松再放松，只有如此才能讓咽部乃至全身的每一個細胞平復(fù)而不是收縮、緊繃到幾乎要斷裂。

在漢西村車站，白小憶意外地碰到了從前面一輛公交車上下來的陶露飛。

“我回來取幾件衣服……”陶露飛說。她和父親已經(jīng)在陳文麗的出租房里住了三天了，陶爸爸本來計劃明天就走的，今天突然打電話來說要再住幾天，搞得陶露飛左右為難?？吹桨仔浬裆鋈?，知道她求職肯定不順利，陶露飛也就不再多問，而是默默地與她結(jié)伴往家走。

兩個人行到大上坡，遠遠聽到有人在吵架，近了一看，原來是小隆的新室友，那對情侶中的女主角，美亞。白小憶撥開幾個圍觀的人，站到美亞身邊為她助陣。陶露飛也跟著進來了，想看個究竟。

“我想買一截藕，選了一根要她切，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孔里面存了好多水，我不過是拿起來倒了倒，她就罵上了。”美亞盡管滿臉通紅，聲音卻仍是細聲細氣的，只語速比平常稍快了一些而已。

“倒？你憑什么倒，我的菜你憑什么動，走走走，我還不賣了呢?！辟u菜的是一個四五十歲的女人，聽口音不是本地人，但語氣相當蠻橫。

看到只是小事一樁，白小憶把美亞拉出了人群。

“她剛才可不是這么說的，非要我把一整根藕全買了?！泵纴喌恼Z速緩了下來，“肯定是因為你們來了，她見人多沒那么好欺負了才改口的，呵呵，不然很有可能是我得把那一整根都帶回家?！?/p>

陶露飛看了一眼美亞，覺得奇怪，這人怎么這樣了還能笑得出來。

白小憶因為已經(jīng)見識過美亞的淡然，所以并不覺得怎樣，只是勸她：“算了，以后再不買她的菜不就行了。”

正說著，美亞胳膊肘上掛的一個塑料袋破了，里面的書“啪，啪”兩聲掉到了地上。這兩本書都是注會考試的輔導書。美亞撿起來，抱著。

白小憶問：“打算考注會？”

美亞笑著嗯了一聲，說：“反正也沒什么事做?！?/p>

在三樓與美亞告別后，白小憶開門，陶露飛靠在一邊的墻上，突然來了一句：“連賣菜的也欺負人，這叫什么事啊?！?/p>

白小憶側(cè)眼看了看陶露飛，說：“你沒事吧，這事已經(jīng)過去十分鐘了吧，還惦記著呢?！?/p>

陶露飛不屑地說：“好了傷疤忘了疼的都是沒尊嚴的人，這要是被人戳了，連疼都不覺得疼了，那就真的廢了……還考注會，過了又能怎樣？”

白小憶連忙把陶露飛拉進房間，小聲說：“干嗎啊，萬一被她聽見了怎么辦?！?/p>

“聽見就聽見，我說的是事實?！碧章讹w徑直去整理衣服，彎著腰拉出床下的行李箱，邊翻邊說?！案@樣的人做鄰居，早晚會被氣死?！?/p>

白小憶切了一聲說：“人家的事，氣不氣也是人家的，關(guān)你什么事，你還氣上了，我看你早晚會被自己氣死。”

陶露飛哼了一聲說：“我在被氣死之前，你得先提防自己被餓死……”可能是話一出口她就知道有點過了，所以趕忙轉(zhuǎn)過身去哄白小憶：“啊，我無心的啊。那個……你的工作還沒找到吧，要是沒錢用的話，隨時跟我說啊，我還能擠點出來。”

白小憶笑了笑說：“不用?！?/p>

陶露飛離開后，白小憶合衣躺到床上，對著天花板發(fā)呆。

現(xiàn)在看來，節(jié)前搞定工作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了，思前想后她還是決定去擺攤，想維持到春節(jié)以后找到工作再說?？稍谀睦飻[呢？方橋已經(jīng)沒法再去了，且不說自己跟那里的地頭蛇結(jié)了梁子，劉軍的門面也在那兒，自己答應(yīng)過他不再擺攤的，現(xiàn)在出爾反爾，雖然是被迫的，但總歸不好。所以，她打算先去網(wǎng)上查查離漢西村稍微近點的還有哪些夜市，然后實地考察一下，再開發(fā)個新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