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地看了看時間,已經(jīng)到下班時間了。他猜想,秦非兒應(yīng)該離開辦公室了。他給她發(fā)了一個短信,短信的內(nèi)容只有一個“?”。
果然,一會兒秦非兒的短信就來了:你在哪里,我來接你,我已經(jīng)到車庫了。
兩人約定在人民廣場見面。
上了秦非兒的車,田地說:“怎么樣,我是個說話算數(shù)的人吧?現(xiàn)在,你隨便選地兒,單我買!”說完,一副笑呵呵的模樣。
看到田地學(xué)生時代的頑皮樣兒,秦非兒覺得很親切。一邊駕車,一邊說道:“田地同學(xué),我務(wù)必提醒你,現(xiàn)在不是喝咖啡的時間,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進(jìn)餐的黃金時段,你的明白?”
“哦,對不起。好,就吃飯。地兒還是隨便你選,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吃什么就點什么,行了吧?”田地還是笑著說道。
秦非兒伸出一只手,拍拍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田地,說道:“嗯,不錯,像個暴發(fā)戶。我猜,你定是位可以買兩碗豆?jié){,喝一碗倒一碗的有錢主兒……”田地和秦非兒都笑得前仰后合,這些都是他們大學(xué)時候最愛開的玩笑。
秦非兒突然換了一種口氣說:“今晚,還得到我們家吃飯。我答應(yīng)了老太太和老頭子的,今晚吃深海魚片,爸爸從日本帶回來的,特別地道的那種??磥?,你這個人很有口福啊?!?/p>
田地當(dāng)然不愿意到她家里去,總覺得別扭和不自在,同時還很壓抑。
見田地沒有表態(tài),秦非兒又說:“干嗎呀,都是老同學(xué),怎么還扭扭捏捏的啊?我家又不是狼窩,有那么可怕嗎?”
田地慢悠悠地說:“不是這個意思,老去家里打攪,總覺得不妥當(dāng),再說……”
秦非兒強硬地說:“沒有再說,你不就是老頭子的下屬嗎?現(xiàn)在你可以不這樣想,你就是我的同學(xué),身份弄簡單一點,去老同學(xué)家里吃飯,還有什么顧忌和講究的???是不是還要看一下萬年歷呀?”
秦非兒的脾氣,還是像大學(xué)時候的那樣,有幾分霸道和強勢,不過是那種讓人能接受,甚至是溫暖的強勢。
田地說:“我……”
秦非兒說:“你什么?。坎痪褪遣缓靡馑伎罩秩?,是不是?”
田地也覺得自己真失敗,自己遇到的每一個女人都是能看穿他的主兒。
秦非兒說:“你放心,我已經(jīng)幫你把掩護(hù)老頭老太的工作做好了。老頭子喜歡吃芒果和榴蓮,老太太專注嗜好法國紅葡萄酒,呵呵,我都幫你買好了?!?/p>
田地?zé)o奈地看著秦非兒,說:“你知道我現(xiàn)在的感受嗎?就像回到了嬰兒時代,身邊的每一個人,都是高不可攀的巨人。而唯獨我自己,貪睡在搖籃車上,無知地張開粉嫩的小嘴,等待著從天而降的食物……”
秦非兒樂翻了天,開懷大笑道:“我說田地,這么多年,我一直以為你是冷靜理性的人,今天我才發(fā)現(xiàn),你怪怪的形象思維也不賴啊?!?/p>
這一次跨進(jìn)秦副省長的家門,氣氛完全變了。秦副省長和秦夫人都站在門口,等著他們。一進(jìn)門,秦非兒忙不迭地介紹說:“這個酒,可是田地送給你的,媽。”隨后又對秦副省長說:“你也不要緊張,有你的份兒,這是田地送你的芒果和榴蓮?!比缓笞隽藗€鬼臉說,“只可惜,沒有我的份兒?!钡梢钥闯觯膬?nèi)心是樂滋滋的。
兩位老人說:“來就來唄,還買什么禮物,家里什么都有?!?/p>
秦非兒卻糾正道:“呵呵,兩位統(tǒng)帥,你們也不看看這位是誰,是新銳掌門人的同學(xué),是那種沒有繼承東方文化大統(tǒng)的人嗎?”
聽著秦非兒和爸媽的對話,田地一陣臉紅,一時不知所措。
這一次,秦非兒沒有讓田地進(jìn)客廳,而是對他說:“你參觀參觀我的書房吧。”
秦副省長和秦夫人卻進(jìn)了偌大的廚房,里面?zhèn)鞒鰜砉晒上阄秲骸?/p>
秦非兒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她就是要向父母宣布自己在她心里的重要性。也許,換了別的男人,那是求之不得??墒?,對于田地來講,并不是一件幸事。秦非兒進(jìn)入自己的書房后,關(guān)上房門,親熱地對田地說:“你看看,我的書房里,還缺點什么呢?”說著,拉起了田地的手。
田地佯裝觀察,裝著不在意秦非兒的手,說:“很好啊。你們女孩子的世界,就是這個樣子的?!?/p>
秦非兒的女人本性又出來了,歪著腦袋問道:“女孩子的世界應(yīng)該是什么樣子的?”
田地說:“就是這樣的啊,純凈,暖色調(diào),溫暖而不失浪漫?!?/p>
秦非兒死死地盯著田地的眼睛,柔聲柔氣地問:“我的品位,有你說的那么完美嗎?”
田地內(nèi)心十分壓抑,表面上卻故作輕松地說:“秦非兒同學(xué),你的自信心都到哪里去了,多年前的那個神采飛揚的秦非兒到哪里去了?”
秦非兒郁郁地說:“多年前的秦非兒早就消失了,現(xiàn)在的秦非兒已經(jīng)迷失了方向,正等待著大俠去拯救?!?/p>
一語雙關(guān)的話,田地當(dāng)然非常清楚。他淡淡地說:“如果世上有這樣的大俠,作為老同學(xué),我一定幫你去尋找?!?/p>
秦非兒突然舉起嬌小的拳頭,雨點般朝田地襲來。這些拳頭里面,寫滿了埋怨,寫滿了對田地的不滿,但是,誰也沒有說透。田地并非討厭秦非兒,而是他不敢愛上秦非兒。所以,他一直堅守著底線。
秦副省長和秦夫人做的每一道海味都很地道。對于在海邊出生和長大的田地來說,海鮮也經(jīng)常吃。小時候,爸媽也經(jīng)常做海鮮,所以,田地對海鮮算是有鑒別力的。每一道菜,他品嘗之后,都能說出個道道來,秦副省長滿意地說:“看來,我們的小田市長,也是一位美食家哦?!?/p>
田地謙虛地說:“我算不上什么家的,就是小時候家里經(jīng)常有海鮮吃,所以吃出了一些心得?!?/p>
秦夫人探討性地問道:“小田的家里面,是爸爸還是媽媽下廚?誰做得更好吃?”
田地說:“這個就不好評價了,媽媽平時做得多,爸爸關(guān)鍵的時候才下廚。當(dāng)然,爸爸下廚呢,就一定有非同尋常的菜?!?/p>
秦非兒驚異地說:“哈哈,你們家和我們家一樣呢?!?/p>
秦夫人又問:“那么,誰做的海鮮更有味道呢?”
田地說:“我爸媽兩人都是教海洋學(xué)的,他們對海產(chǎn)品好像都有研究,他們做出來的海鮮,都是一個味道。不過,他們倆好像從來都沒有承認(rèn)過對方的手藝好?!?/p>
幾個人都笑起來了。
田地總覺得自己是被秦非兒生拉活扯過來的不速之客,老早就盼望著離開此地,好不容易吃完了飯,他立即對秦非兒提議:“要不,我們出去走走。”
秦非兒卻說:“不是喝咖啡嗎,就在書房里喝好了。”
田地說:“還是出去吧。”
秦夫人說:“我看在家里也蠻好的?!?/p>
秦副省長立即制止道:“孩子們的事情自己決定,你沒有發(fā)言權(quán)的?!?/p>
秦非兒問道:“真的出去喝?”
田地點點頭。
出了門,田地說:“車就不要開了,就在附近好了,你回來也方便?!?/p>
秦非兒笑著說:“這附近呀,可沒有太像樣的地方呢,還是去遠(yuǎn)一點的地方吧。我開車習(xí)慣了,也方便?!笔聦嵣?,并不是沒有好地方,而是秦非兒有自己的打算。這一帶她的熟人太多了,她當(dāng)然不愿意把這種沒有影兒的事情過早地公諸于眾,而不安之中的田地當(dāng)然沒意識到這一點。
他們還是來到了月亮灣咖啡吧。雖然月亮灣咖啡吧的人非常多,田地還是隱約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像是招商局的女局長。只是瞬間一晃,彼此沒有打招呼,女局長像是故意回避他一樣。當(dāng)他再一次張望的時候,她的身影已經(jīng)消失在人流之中了。
秦非兒見田地的神色,問道:“怎么?有熟悉的朋友?要不叫她過來一起吧?”
田地說:“不,可能是看錯了。”
兩杯香濃的咖啡上來了,秦非兒問道:“你還記得我們上學(xué)時的那家咖啡吧嗎?”
田地問:“你說的是那家名叫緣分的咖啡吧嗎?”
“是呀!”秦非兒說。
田地當(dāng)然記得起來,那是一個秋天的夜晚,外面漂著淅淅瀝瀝的秋雨,行走在這樣的夜晚還有幾分寒意。他記得那個夜晚他窩在宿舍里看書,時間大概已經(jīng)是凌晨兩點的時候,他突然覺得自己肚子有些饑渴,就鬼使神差地出了學(xué)校的大門口。那時候?qū)W校大門口布滿了各種小吃,他要了一碗餛飩。當(dāng)他剛剛準(zhǔn)備吃餛飩的時候,對面的緣分咖啡廳里傳出來了陣陣的呼救聲:“抓流氓啊,抓流氓?。 ?/p>
憑著年輕氣盛、血氣方剛,他放下餛飩,沖進(jìn)了緣分咖啡吧。他看見兩個小流氓正對一個女學(xué)生動手動腳的,還用剪刀剪開了女學(xué)生的衣服。田地上去就給其中的一個小流氓一個拳頭。小流氓不知道田地的來頭,就灰溜溜地走了。
就是在那一夜,他認(rèn)識了秦非兒。要知道,那時候的秦非兒可不是一般的人物。她爸爸那個時候就是一個地方大市的市長了,在同學(xué)之中,秦非兒就有了公主的雅號。而田地呢?爸爸和媽媽都還是海關(guān)大學(xué)的講師,算起來也就是老百姓的家庭背景。所以,即便是有了英雄救美的壯舉,兩人還是沒有把對方當(dāng)成自己可以依托的人。兩人都知道,各自是在兩條平行線上運行的人??擅\還是給他們開了個這么大的玩笑,在分別十多年之后,又相遇了。
田地遺憾地說:“是的,那是一個已經(jīng)成為歷史的夜晚,在我的記憶里,都成了珍藏版的黑白照片了?!?/p>
秦非兒說:“那個夜晚,應(yīng)該是我一生中唯一的,現(xiàn)在想來,我把它丟失了,真是遺憾?!?/p>
田地說:“有那么嚴(yán)重嗎?現(xiàn)在,你不是過得很好嗎?”
秦非兒說:“不,你看到的,只是表面上的?!?/p>
一時間,田地不知道該如何安慰面前這個重逢的老同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