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小說時間·不要留我陪你過夜(節(jié)選)(4)

像艷遇一樣憂傷 作者:鐘立風


蟬兒高唱,裙擺飛揚。而我突然變成了一個啞巴,嘴巴里哼不出一句調(diào)調(diào)。

十三

是從哪扇窗口飄來憂傷、留戀、寧靜、默默慶祝的《第九交響曲》?

我閉上眼睛,懶洋洋地靠在墻上。很快《第九交響曲》在整個院子里回蕩了起來。樂之河流,漫漫涌來,蕩漾至眼前,最后淹沒了我全身。

古斯塔夫·馬勒,是您讓我在這個黏稠的夏日午后陷入這場虛幻離奇的愛情。

空氣中飄來一股幽幽味道。一個姑娘飄過了我的眼前。我一陣驚喜接著一陣難過。很快,她就消失了。

馬勒的這條奔騰不息的河流,已經(jīng)悄悄注入了我心中的大海。

十四

杜勉開始錄專輯了。

不用說,他將更加自我璀璨了。天天在家里練習(xí)簽名,對著鏡子模仿天皇巨星的各種動作表情。

而我卻像一個失魂落魄的夢游者,每天在院子里每個角落尋找那個走沒了的姑娘。

她在哪里?

“整天無精打采,晃晃悠悠,你身體沒有不舒服吧?”杜勉問我。

十五

一個早上,杜勉出門了。

一墻之隔的女子和“啞鈴”男人吵了起來?!岸×氵燕ァ保衣犚娝麄儼鸭依锬茉业臇|西全砸了。后來似乎還不過癮,“丁零哐啷”,好像把砸破的東西撿起來又重新砸了一遍。

“我要把這個房子燒了,我真是受不了你啊!”啞鈴男人聲嘶力竭。

在女人悲傷絕望的哭泣聲中,我逃到了屋外,加入了踢皮球的孩子們中間。我飛起一腳,皮球滾了很遠。

“謝謝,給我們踢回來?!焙⒆觽儧_遠處一個人大聲嚷嚷。

我的身體像是被電擊了一下。就是她,那個在馬勒曲子里走沒了的女人。她溫柔一腳,將球踢給了我們,還給了我們一個微笑。

我一陣難過接著一陣驚喜。

回到小屋的時候,隔壁已經(jīng)停止了戰(zhàn)爭。

“吱嘎吱嘎”,我又聽見他們的床沒完沒了地響著。我和杜勉一樣,屏住呼吸,把耳朵貼在墻上聽了一小會兒。

“操”,我也這么說了一句。

這是我來北京后說的第一句臟話?,F(xiàn)在我再次回憶起這個細節(jié),隱約感覺到了某種異樣。

十六

我和杜勉失去聯(lián)系已經(jīng)很多年了。那年他出完專輯后毫無反響,就突然失蹤了。一個朋友說曾在D城見過他,說他在……這個,我不太相信。

我總是會回憶起和他在一起的時光:他打一輛黃色“面的”把我從地下室旅館里接出來;從柳蔭街騎車到勁松一個朋友家里,給我借來一床被子;我們?nèi)ノ鲉问锥加霸嚎础蛾柟鉅N爛的日子》;每天一起去食堂等待開飯。

我記得他的生日是6月14日。

十七

6月14日那天傍晚,我和杜勉走去學(xué)校門口的飯館吃飯,慶祝他生日。突然我感覺眼前一黑,又一亮。看見她在馬路對面正往學(xué)校走??諝庵蟹路鹩幸浑p無形的手將我推到馬路對面,使我站在了她的面前。杜勉站在原地迷惑地張大了嘴巴。我就像是一個全世界最笨拙的馬路求愛者。

“你站?。 蔽揖o張的語氣,有點像小兒書里警察發(fā)現(xiàn)特務(wù)。

“干嗎呀?”她一驚。

“我要和你說一件事。”

“什么事?。俊?/p>

“我,我忘了……”

我們就這樣僵在那里。

還好杜勉及時從對面走了過來。“請你和我們一起吃飯吧,今天是我生日?!倍琶闾嫖掖蛄藞A場。她遲疑了一會兒,便答應(yīng)了我們的邀請。

十八

“你們看上去哪兒有點像!”飯桌上杜勉突然放下筷子,瞪大了眼睛。聽杜勉這么一說,我們也看了看對方。

我們各自作了介紹。

她叫蘇禾。是某所藝術(shù)院校的教師,現(xiàn)在在這里進修,兩個月后就要結(jié)束學(xué)業(yè)離開北京了。

她還說經(jīng)常路過我們的小屋,早已熟悉了我們的歌聲。

“你們先回去吧,我得去看一位朋友?!背酝觑?,杜勉對我說。我知道杜勉的好意。但他離開時意味深長地給了我一瞥,像是給我提了個什么醒。

十九

不知什么時候我們的手握在了一起。暮色中我們走進學(xué)校,聽見路旁有人故意咳嗽了幾聲。

“杜勉真的是歌手?”蘇禾坐在我的床上。

“是啊,他最近正在錄專輯呢?!?/p>

“他一點兒也不像歌手,倒是像……”她沒有說出來像什么。

突然她哼起了一句調(diào)子,此調(diào)調(diào)似曾熟悉,想了半天,原來是自己寫了一半沒寫完的歌。

“那天我看見你從一輛黃色“面的”下來,是5月3號吧?!彼龁栁?。

啊!原來她見到我比我見到她還早!

“那天我看見來到我們學(xué)校,感覺和我那些同學(xué)不太一樣。以后每次路過你這兒就故意走慢一些,有時聽到你在唱歌?!?/p>

很快地,我們很自然地吻在了一起。

我萬萬沒有想到,這么一個柔軟惆悒的女子,竟然會有如此之大的熱情和力量。她將我吞噬,將我融化,讓我快樂,令我瘋狂,我甚至體會到了一種類似被虐待的快感。漫長得仿佛歷經(jīng)了一個世紀。

“快說,快說,說你愛我!”高潮逼近的時候,她命令我。

我說著,并且一直重復(fù)著,就像一個聽話的士兵。

我們很快樂,可一直淚流滿面。

風平浪靜之后,突然我發(fā)現(xiàn),我們怎么躺在杜勉的床上?是我有意報復(fù)?還是被洶涌的愛欲之潮蕩漾過來的?

不管怎么樣,我得趕快整理好現(xiàn)場,千萬不要讓杜勉看出什么蛛絲馬跡來。

二十

去年我的朋友“美好藥店”樂隊的主唱小河和幾個行為藝術(shù)家在東高地的“大幕酒吧”搞了一場行為表演。我和幾位朋友前去捧場。

那次參加的人空前得多,組織者包了一輛大公交車在前門大柵欄那兒等。上了公共汽車,坐在后排的一個人使勁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猛回頭。

“你是麥巴吧!看你好半天我不敢認?!笔且晃淮餮坨R學(xué)者模樣的人。

“你,你是……”好半天我才認出了他,一位頗有名氣的藝術(shù)評論家。

“你很厲害呀!當時我們班上最漂亮的女研究生都被你搞定了?!彼χf。

“真不好意思啊,”我說,“那時候你們班上的男同學(xué),見到我都惡狠狠的,我真害怕你們會揍我一頓?!蔽矣窒肫鹆水敃r的一些情景和黑暗街角那些令人恐懼的咳嗽聲。

“沒那么嚴重,沒那么嚴重。不過我們班里的男生都說,麥巴這小子太張狂了。”

說完我們都哈哈大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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