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與天相接，恍惚不見盡頭；山如臥弓，浮于焦土，這就是民國三十三年（1944年）的中國抗日第二戰(zhàn)區(qū)。

“老西!”龍孝霖不太耐煩地推推身邊的同學文嘉錫，“這破車可真難受，遇點坎子就上下顛簸，快散架了。你們這地方真邪了，鐵軌還不跟外地一般寬窄，火車也沒得坐，怎么回事？不讓別人進來，自己就出得去?”他嫌這越野車連個篷都沒有,馬車還有個篷呢！

“還不是缺錢！這些都是從德國買回的舊軌道，全省節(jié)衣縮食，能建成就不錯了?！北环Q做“老西”的文嘉錫淡然回應。

唯一的女同學林立駁斥了一句：“又不是請你來赴宴的，當是你們家的轎車呢，嫌苦回昆明去。”

被稱做“老西”的文嘉錫不作聲，出神地看著不斷倒退的樹木，楊花落盡子規(guī)啼，少小離家老大回的感觸侵浸著他的心，真是人生須臾，榮枯無常……

這是三個從國立西南聯(lián)合大學棄筆從戎的學生，盧溝橋事變后，為保存中華民族教育精華免遭毀滅，華北許多大城市的高等學校紛紛內(nèi)遷。其中最著名的是國立西南聯(lián)合大學，由北京大學、清華大學和南開大學聯(lián)合組成，教師隊伍集中了當時中國文化界和科學界的泰斗，很多學生未完成學業(yè)就投入到抗戰(zhàn)的洪流中。

送他們的軍政部張參謀感慨道：“別小看這里，模范大省，國中翹楚！這次送你們?nèi)サ氖且粋€集團軍部，距離第二長官司令部只有百余公里，屬于軍事重鎮(zhèn)。這里曾經(jīng)山清水秀,北走省垣可達平津，南下黃河可通秦豫，被稱為通衢。如今卻是一片焦土,都因為民國二十七年的一場血戰(zhàn)呀。作為軍事重鎮(zhèn),這里在日本人的轟炸機群,坦克兵團和重型炮火的轟擊下淪陷了！當時，戰(zhàn)區(qū)以兩個集團軍的代價,通過白刃戰(zhàn)把這里從敵人手里搶了回來?！?/p>

戰(zhàn)力虛弱，大家一片消沉。林立趕緊轉換話題，問文嘉錫：“說說你們這的人為什么叫老西？”

嘉錫在手心一邊比劃著，一邊解釋：“《周禮》說，周朝就設有‘醯人’，是專管釀醋的官?！鲀骸褪枪抛帧怠闹C音。釀醋的作坊前都要懸掛一個木質(zhì)圓葫蘆做幌子，這里的兵腰間也都會別個醋葫蘆。打了敗仗的時候，繳槍不繳醋?！?/p>

阿孝是龍孝霖的小名，他想像著神仙騎著驢，拿著葫蘆，情不自禁地說：“醋葫蘆，真可笑，哈哈。”

嘉錫望著眼前的土地,塵土彌漫，累年戰(zhàn)爭，已經(jīng)是焦土一片。時不時就有逃荒或討飯的人蹣跚而過。前面路上突然出現(xiàn)一條小溪，好像已經(jīng)接近目的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