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追求的是，精神的平等，思想的同一個層次。再說，我們年輕，將來的日子長著呢，什么變化都可能發(fā)生?！?/p>

“你……有抱負?！?/p>

“并且，抱負遠大?！?/p>

“所以，你敢于追求?！?/p>

“是的，我很自信?！?/p>

“那……你將來有什么人生規(guī)劃沒有？”

“這個事我考慮很久了，打算倒是有，想改變家鄉(xiāng)面貌，讓老百姓過上好日子！”

“有志氣！”

“也想走出大山。”

“為什么？”

“山外的世界更寬廣，舞臺也更大。”

“有遠見。”

“所以，我始終沒有把書扔掉，堅持自學。也算是在做知識積累，在做準備吧?！?/p>

谷川使勁點了點頭，他發(fā)現(xiàn)接未歸的身上有自己太多的影子。他感到很欣慰。

“紅楓湖水庫大壩怎么垮的？死了多少人？”谷川話題一轉(zhuǎn)，問道。

“紅楓湖水庫大壩……”接未歸欲言又止。

“沒關系，我一個下崗工人，手無分文，肩無半職，既興不了風，又起不了浪，也就是隨便問問，滿足滿足好奇心。到鄉(xiāng)下來，本來就是散心嘛……”谷川顯得很輕松，無所謂的樣子。

“我已經(jīng)搞明白了，二十多年前，在修紅楓湖水庫大壩時，沒有規(guī)劃設計，也沒有施工標準，完全是土法上馬，那時候的工程，大都這樣干出來的。結(jié)果，兩年前的秋天，一場大雨后山洪暴發(fā)，水庫水量大增，大壩承受不了壓力，一下子垮壩了……”

“為什么不組織搶險？”

“怎么沒組織？鄉(xiāng)長高山泉到了現(xiàn)場，我當時嗓子都喊啞了，村里的男女老少也都出動了?？墒牵褪翘炖蠣斠簿炔涣舜髩伟?，突然間山崩地裂般垮塌了，洪水像脫韁的野馬，奔騰而下……”

“……洪水沖走了多少人？”

“男女加在一起，死了九個人……”

“那么多人？”

“我們村里的人死了，有名有姓，還能有假？”

“九個人……”

“是啊，可是鄉(xiāng)里縣里不許說，往上面報的時候，只報了兩個人。”

“噢……”

“損失太大了?！?/p>

“太大了……”

“我們村里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也是村里的老書記，老族長?？炀攀畾q的人了，也被洪水卷走了，至今連尸首都沒有找到……”

“酒爺？”

“是的，他是我的姥爺。誰會想到，老人勞累了一輩子，死了連個墳包都沒有……”

2

早飯后，接未歸要到鄉(xiāng)里去開會。他要把家門的鑰匙留給谷川，讓谷川多住些日子。

沿著村子里的石板小路，谷川漫無邊際地走著。心情很沉重。

不知什么時候，谷川被一陣敲鐘聲所吸引，向山坡高處走去。

“什么地方敲鐘？”多年未聽見鐘聲的谷川，好奇地問路邊一位中年漢子。

中年漢子正在吃力推著一車農(nóng)家肥，往山坡一塊田地走。谷川搭上一把手，中年漢子很感激。

“山洞小學上課了?！敝心隄h子很健談，“山洞小學老師是山外來的，靈芝妹子，人長得俊俏，書教得也好?！?/p>

見谷川對山洞小學感興趣，中年漢子滔滔不絕地介紹起來……

楓橋村小學是一所山洞小學。

在大山靠近山峰處，有一個天然形成的巨大洞穴。楓橋村小學就設在這個山洞內(nèi)，谷川就是從這所山洞小學畢業(yè)后，到鄉(xiāng)里讀初中的。

山洞的洞口，有一棵老榆樹。老榆樹的樹枝上，掛著一口锃亮的銅鐘，上課下課，銅鐘敲響后，山谷里久久回蕩著余音。

山洞小學？谷川想起來了，那是他的母校。他的腦海里，立刻浮現(xiàn)出山洞小學讀書的日子。

山洞中空氣渾濁，潮濕陰暗，卻是自然形成的空調(diào)房。冬可避寒，夏可防暑。那時，全校就一名男教師，中年男教師是山外人，既是老師，又是校長。幾十名學生來自周邊七個山溝，分為六個年級。距離山洞小學最遠的學生，來自三十多里外的一個山溝。

洞口一帶光線比較充足，是同學們的“教室”。再往洞里走，則是同學們住的地方。與之相鄰處，有一塊低洼的平地，是同學們做游戲的地方。

雖然條件艱苦，但能有這樣一所學校，孩子們已經(jīng)很滿足了。唯一的遺憾是，洞頂部的巖石常年滲水，山洞是個水簾洞。特別是雨季到來后，教室便成了水塘。

就坐在那一排排木板拼成的課桌，擺放著的圓木為凳子的教室里，山里的孩子開始自己的學習生活。昏暗的光線下，一張張稚嫩的面孔，一雙雙如饑似渴的眼睛，深深地印在谷川幼小的心靈里。

小學畢業(yè)后，谷川到鄉(xiāng)里的初中上學去了。到鄉(xiāng)里的初中要翻三座大山，過兩條大河。天不亮從家里出發(fā)，要傍晚才能趕到。山里人常說“望山累死驢”，意思是說山路崎嶇，眼里看著前面的大山不遠，可是走起來卻十分遙遠。因為路途遙遠，谷川只好住校。每個星期天回家，酒爺都要把他一星期吃的玉米、土豆、地瓜裝進麻袋里，讓谷川背到學校去……

“我們村的山洞小學，辦了許多年，可有名了，還登過報紙呢?！崩嚨闹心隄h子喜滋滋地介紹。

“現(xiàn)在的教師是誰？”谷川問。

“現(xiàn)在的老師？我剛才不是說過嘛，靈芝妹子?！?/p>

“靈芝妹子，挺好聽的名字?！?/p>

“靈芝妹子可好了，我們山里人都喜歡她。”拉車的中年漢子贊不絕口地夸了一番，得意地告訴谷川，“靈芝妹子是我兒子的老師?！?/p>

“你兒子在山洞小學上學？”谷川很隨口問了一句。

“是啊，我兒子可聰明了，靈芝妹子可喜歡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