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榆里的地下室住的都是窮苦的北漂一族,自然不會有大富大貴的人涉足,我住進去以后幾乎閉門不出。趙帥來看過我?guī)状?,盡管家境不同了,但他依舊衣冠楚楚、西裝革履。其他住戶看到趙帥,他們就不停地問我,是不是哪家有錢人的親戚,能不能介紹幾份好工作。凡事總有例外,有一個打扮妖艷的女人從不問趙帥是誰,反倒是經(jīng)常來找我說話。這女人叫李秀珠,我一眼就看出她是小姐,她也沒有否認??晌腋F得叮當響,無利可圖,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所以我很好奇她為什么老是找我。
一天晚上,李秀珠又來敲我的門,她依舊不請自來、不請自進。我其實也有點想法,否則不可能讓李秀珠進屋,無奈囊中羞澀,鍋都揭不開了,因此找女人的想法很快被扼殺了。這么多天了,李秀珠總是問些有的沒的,我都敷衍了事地回答,大家也慢慢熟悉了。進屋后,李秀珠看了看我床頭的幾本書,問我是不是讀過大學。
“是啊,怎么問這個問題?”我坐在床頭,隨手拿起一本書,剛好揀到殘缺的《茶經(jīng)》。
“這段時間經(jīng)常打攪你,不好意思。”李秀珠今天不施粉黛、純真質(zhì)樸。
“談不上打攪,反正我也沒事干。”我客氣地說,心里卻覺得很寂寞,挺想找個人聊聊天。
“我準備離開北京了,想請你幫個忙?!崩钚阒橛悬c害羞,她猶豫了一下子,然后說,“你能給我的孩子起個名字嗎?”
“?。磕愫⒆??起名字?”我驚訝地連連發(fā)問。
李秀珠淡淡地笑了笑,她坦承自己是小姐,除了讀初中的弟弟,她從來沒接觸過讀書人,我是第一個,可能也是最后一個。李秀珠已經(jīng)攢了幾萬塊,準備回家鄉(xiāng)找個男人嫁了,所以臨行前想找個讀過大學的人給孩子先起好名字,將來也許能行好運,也讀個大學。李秀珠斬釘截鐵地說,將來要是有了孩子,什么都不讓他干,窮死累死也要供他上大學,堂堂正正地做人。
我沒敢說讀了大學不見得會有出息,譬如我,還不是窩在地下室里挨日子,要飯都輪不到我。李秀珠沒給我機會回答,她一股腦地傾訴,仿佛一肚子的話憋了很多年,今天不說不痛快。李秀珠說自己是個壞女孩,但會努力做個好母親,此時她臉上的神情居然透著圣潔的光芒。
在談話中,我得知李秀珠小時候讀書特聰明,但窮鄉(xiāng)僻壤的,都認為送女兒讀書沒用,所以早早輟學了。李秀珠回家種了幾天的地,挖地三尺,硬是刨不出吃飯的錢。于是,李秀珠遠走他鄉(xiāng),到城里打工。以前在飯店里洗碗,一洗就是一天,腿都站不穩(wěn)了。后來經(jīng)朋友介紹,去做小姐,一開始她還不習慣,后來朋友勸她,說女人有什么,不就是兩腿夾個寶嗎,不拿來賺錢,給誰留著?
李秀珠原本不愿意,但笑貧不笑娼,家里的父親等著錢看病,弟弟的學費還沒著落。經(jīng)過了激烈的思想斗爭,李秀珠心想什么人什么命,兩眼一閉,愛誰誰吧。賣身子的錢不干凈,但錢又不咬人,攢夠錢再回去嫁人,開個小賣部,不再賣身子,只賣油鹽醬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