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都說我和肖梅長得很像,都有一張讓人過目不忘的漂亮臉蛋兒。
肖梅走后,又接二連三地送走了幾個同事。英語好的,考了GRE 去米(美)國讀MBA了;有家有孩兒的移民去了加拿大那個“大家拿”的國家;圖近的去了澳大利亞;最差的也去了日本過把癮。
肖梅走了,我覺得挺無聊的,就去新東方報了名。
新東方的英語班是無比成功的,五百人一個大教室里,彌漫的都是興奮和不安, 熔爐般的學習氣氛逼得你一坐進去就想考試出國。我把所有業(yè)余時間都搭上了,考了托福,考雅思。
從一畢業(yè)到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在這家大牌外企廣告公司干了四年。我是一個平面設計師,盡管工作很忙,白領小資的外企生活一直讓我很享受。一個年輕女性能在幾年內(nèi)做上部門主管已經(jīng)是件讓人羨慕的事了,有著穩(wěn)定的工作,高薪,優(yōu)越的福利。和其他同齡人一樣,我在這四年中交朋友,談戀愛,結(jié)婚。我想我這輩子也就這樣了,相夫教子,混到退休。
別人都說我和肖梅長得很像,都有一張讓人過目不忘的漂亮臉蛋兒。其實我和肖梅是截然不同的兩種女人,她是女中豪杰型的,喜歡闖蕩,喜歡探索;而我呢,只是一個無比平凡的人,過著平淡但還不至于平庸的生活。我對生活也沒有太多的要求:房子不求大,有門就行;車子不求好,有轱轆就行。我很清楚地知道我無論怎樣奮斗都不可能成為一個振臂一呼天下應的英雄,我最大的本事就是跟隨別人,相信別人,模仿別人。肖梅,她一直是我生活中的偶像。
我的偶像走了,我的生活失去了重心。
我家住在和平里青年溝八區(qū)十三樓。房子是老公單位分的,五十年代的老房子,房頂?shù)陌谆乙呀?jīng)剝落,吃飯的時候,常常會天上掉“陷兒餅”。從老房子的窗戶向天空望去,總能看到一架架小得像玩具一樣的飛機從頭頂飛過。一想到肖梅就是坐著這飛機去加拿大的,心中竟生出一種向往之情。
我決定開始申請移民,踏著肖梅的足跡去探索新生活!
第一個反對我的人就是我老公。
我們兩個都是學藝術(shù)的,我是學平面設計的,我老公是拉小提琴的,一直在一個國家樂團工作,每年都有一兩次海外演出的機會,回來電視臺還轉(zhuǎn)播,倍兒神氣。所以出國唯一不足的地方就是每次出國演出的時間特別緊張,到了一個城市就要開始走臺演出。非要等演出結(jié)束,深更半夜了,才能由當?shù)氐耐瑢W接了去摸著黑參觀個風景點,第二天又要奔赴新的城市。說是去了很多地方,照片都是閃光燈閃出來的,背景是哪個國家和城市基本看不出區(qū)別。
我叫姜小寧,是文革末期出生的。我父母給我起這個名字,是希望他們因為文革而被派去支邊的天各一方的生活能夠盡早結(jié)束,一家人能過上安寧的生活。我的出生和我的名字的確讓我們一家三口團聚在了一起,擠在北京十里堡的一個小房子二十幾年沒有分開,直到我結(jié)婚搬了出去,他們才算是擴了房??赡芤驗槲腋改甘欠值门铝?,所以他們一聽我要移民就炸了。
“移民?不行,一萬個不行!我們就你這么一個閨女,哪兒也甭去。”我爸一臉的不高興。
我老公比我大幾歲,是文革初期生的,所以他被命名為高向東,是向往東方紅的意思。
婆婆公公也來了,什么三思呀,后行呀地口羅嗦了一大堆。我知道他們的心思,無非就是怕我出去后甩了他們的兒子。他們越是這樣說,我本來猶豫的心反倒堅定了下來。一定要出去,要逃出這些爸呀媽呀的手心兒,過自由的生活。
我軟磨硬泡起高向東:“向東同志,你就從了吧。生個混血兒咱是沒指望了,但其他方面都沒有問題呀。以后咱們生個孩子,讓他(她)一睜眼就說英文,一張嘴就吃cheese(奶酪),多好呀?!?/p>
他還是不同意,我就和他吵,說他沒有理想,沒有追求。他就說人和人不一樣,他們團也有很多人走了,又回來了,何苦呢?他要是十八九歲,他會考慮的,現(xiàn)在都奔三十了,湊合著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