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內(nèi)傳來一聲嘆息,然后是蘇秋炎的聲音:“師弟,不是師兄刻意隱瞞。只是這件事情你知道得越少越好。其實你也明白,你我之中,師尊當(dāng)年更寵愛你一些。最后之所以我繼承了掌教的位置,其中確實有師尊的不得已的地方,也就是擔(dān)心有這一天!此事上關(guān)天機,牽扯萬千的生靈,道術(shù)上你資質(zhì)有限,不知道也罷了。”
“師兄道術(shù)修為深湛,我從未有過放肆之心?!崩钋镎婊炭值鼗氐?。
“不相關(guān),不相關(guān),這個位置也非我所眷戀。也許經(jīng)過此事,這個位置終究還是只能你來坐……”聲音斷了一下,又接道,“從今日起我還要閉關(guān)半個月,這半個月內(nèi),即使重陽宮前血流滿地,也絕不允許一個人進這忘真樓來!”
“是!”李秋真汗流浹背。
“去吧?!?/p>
李秋真剛剛離去,一個黑衣的影子從房梁上降下,輕飄飄地落在樓前。
“你來了?”蘇秋炎在門里小聲問道。
“是,掌教!”黑衣人聲音相當(dāng)嘶啞。
“飛鴿放出去了么?”
“弟子已經(jīng)通知開封的同門注意昆侖門下的動向。以謝童的機敏,魏枯雪師徒的一舉一動都不會錯過他的眼睛?!?/p>
“好,那么我們派往昆侖山的人到了么?”
“可能還在路上,但以薛師弟的小心謹(jǐn)慎,應(yīng)該不會出什么漏洞?!?/p>
“朝廷那邊,打通了欽天監(jiān)的路子么?”
“祭酒大人已經(jīng)應(yīng)允,但遲遲不見引薦。不過如今宮里的消息都說,皇帝沉迷于密教天魔舞,不分晝夜和幾個喇嘛、上百的宮女在內(nèi)廷狎戲,全然不理政務(wù),只怕祭酒大人也沒有什么機會面圣。而且道門不見恩寵,已經(jīng)有數(shù)十年了,只怕即便祭酒大人想要引薦,也未必立即有機會。”
“面圣?”蘇秋炎冷冷一哂,“一個注定早夭的廢物,不過要借他俗世一皇帝手中的人力物力?!?/p>
“今天早晨,火漆封緘的飭令共四百六十五份,已經(jīng)發(fā)往各地,一個月之內(nèi),六千弟子整裝待發(fā),皆聽掌教的調(diào)遣!”
“好,傾我重陽道宗之全力,即便死到最后一人,也要贏得這一戰(zhàn)!”蘇秋炎的聲音忽然變得金石交鳴般震耳。
“是!”黑衣人猛地半跪行禮,“不過掌教,明尊教真的能夠如我們所料的行事么?”
“這就是要借助魏枯雪的地方。他這一路南行,以他的性情,既然決定要動手,一路上必然血光累累,明尊教不可能不知情。明尊教眾不是傻子,他們知道我們的目標(biāo),要保草庵,勢必要聚集教中精銳,準(zhǔn)備決戰(zhàn)。那時候,也就是我們的機會?!?/p>
“掌教算無遺策!”
蘇秋炎低低嘆了一口氣:“不是我算無遺策,是我不敢有遺策。我畢生所算的就是這一戰(zhàn),我活到今天才明白,其實師尊早就預(yù)料到這一天的到來。他不喜歡我的心機,卻授我以掌教之位,就是要以我為出戰(zhàn)的先鋒。他自己活不到這一日,便要我為他出陣。要是這樣我還輸了,九泉之下都無顏見他了。”
黑衣人如同雕像般跪著,沒有絲毫聲息。
蘇秋炎低低笑了幾聲,像是自嘲:“你去洛陽吧。忘禪死得早,不過我聽說他四大弟子,都是非比尋常的人物,看看忘禪給我們留下了什么。白馬寺佛門正宗,不能輕易得罪,不過若是釋門怯懦,即便用強也要逼他們出手!”
“弟子明白!”黑衣人單膝跪地,沉聲應(yīng)道。
“委屈了你,委屈你們這些師兄弟。”蘇秋炎低聲道。
“弟子知道師尊的苦心?!?/p>
“去吧?!彪S著一聲令下,黑衣人風(fēng)一樣消失在庭院里,重陽宮還是寂靜如斯。
祖庵鎮(zhèn)的夜靜悄悄的,鎮(zhèn)上的人們都已經(jīng)睡下。深秋的夜晚冰涼如水。
忽然間,一陣疾烈的狂雷直逼鎮(zhèn)上而來,嚇得滿鎮(zhèn)的嬰兒大哭起來,鎮(zhèn)上頓時為一片慌張所籠罩。人們驚恐地縮在門背后看去,只看見早上路過的兩個客人又一次勒馬在客棧前。
這一次老板學(xué)乖了,急忙打開大門,招呼伙計和老板娘一起迎在門前。魏枯雪看見一排人挑著燈籠點頭哈腰地候在客棧門口,也不吃驚,叫伙計牽馬去喂,呵呵笑著直入大門。他要了二十斤鹵黃牛肉、五十張餅五十個饅頭,都讓伙計捆在馬背上,然后叫齊了客棧里所有的菜,十斤花雕,一碗一碗地和徒弟對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