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子瞇起眼睛，以羨慕的口吻說。像千本家這種小長老等級的家族，光是在西村也有六戶之多，加上東村就有十幾戶了。因此，蟬子才說“不算什么”。不過在這個封閉的村子里，他們應(yīng)該也屬于名符其實的上流階級吧。珂允一路上也看到幾個村民，但沒有像蟬子這樣穿著漂亮的衣服悠閑散步的。

鷺之池正如蟬子所推薦的，是一處風光明媚的地方。水面一如玻璃般清澈，池畔是一片綠油油的草地。墨綠色的樹林包圍著這處寂靜的空間。

腳邊平坦的草叢似乎沒有被任何人踐踏過，自然形成平整的高度，并隨風搖曳。這里沒有一般草坪的人工痕跡。由于夏日已經(jīng)接近尾聲，草地上沒有開放的花朵。不過套用蟬子的說法，當“春天開滿了紫蘿蘭”時，這里看起來就好像“被染成一片華麗的舞臺”。

舞臺的主角是數(shù)十只白鷺，“鷺之池”由此得名。這些白鷺會以滑行般的姿態(tài)降落到水面，展露優(yōu)雅的白色肢體。在觀眾大飽眼福之后，再度展開翅膀飛離，只留下池面靜靜的波紋。

但是這回，珂允和蟬子連一只白鷺都沒看到，自然也無緣觀賞這場表演。

“真奇怪。每年這時候應(yīng)該都看得到白鷺才對。不過就算沒有白鷺，這里還是很不錯吧？”

“的確?！?/p>

珂允彎下腰，將手伸向池面。池水的觸感相當冰涼。水這種東西，在不同的場所就會給人不同的感受。有的像油一般黏附在手上，有的則像沙礫一般粗糙。一般而言，自來水給人無情的印象，井水較為溫潤，海水則具有分量。這片池子也許是因為水溫比預期的低，摸起來感覺像是碰到了光滑的皮膚。

珂允撈起池水。

“對了，珂允先生?！毕s子也同樣彎下腰，對他說道。

“什么事？”

“你在外面是做什么工作的？你一直都是旅人嗎？”

“在當旅人之前，我是詩人。”

這當然是謊言。不過他一直憧憬當一名詩人。他也不知道理由，只是幻想著像詩人一樣過著漂泊流浪的生活。硬要找理由的話，大概就是這一點吸引他吧。

“詩人啊。感覺好像很好玩?！?/p>

“是啊?！?/p>

“那你寫一首詩吧。”

“這個嘛……山的寂靜，是白色的花?！?/p>

他雖然憧憬當詩人，卻不會寫詩。他既沒有文學素養(yǎng)，也沒有嘗試過寫作。這首詩也不是他寫的，是山頭火①[①?山頭火(1882-1940)，日本俳句作家。

]的作品。更何況這不是詩，而是俳句②[②?俳句為一種短詩文體，以“5，7，5”的格式呈現(xiàn)，通常只有一句話。

]。珂允很喜歡這首俳句，也喜歡寫出這首俳句的山頭火。

“這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p>

珂允雖然這么說，但其實他也不知道這首俳句真正的含義。這些文字讓他聯(lián)想到某種視覺印象，而這就是他喜歡它們的理由。

“你的詩真短?！毕s子顯得有些失望。

“我不喜歡長詩。”

“是嗎？”

“是呀?！?/p>

蟬子輕輕拍打著水面，接著又要求他再念一次。珂允又朗誦了一次。她閉起眼睛，喃喃地說：“感覺挺不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