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 )
新月初升,薄暮輕臨。
到了深秋,天黑得早,大約戌時,青離縱馬走在山路之上,寒意森然的風(fēng)吹拂著她的碎發(fā),這個情形倒有些像之前的某一晚。
她可不想讓那晚重現(xiàn),所以遠(yuǎn)遠(yuǎn)看見山頂有幾點燈光,便連忙過去。
是個道觀,門臉倒還齊整,上嵌著一塊石板,寫著“云鶴觀”三個大字。
于是她下馬敲門,報了來意,兼捐了些香火,便取得了住宿權(quán)。
本來是想早點歇下的,不過這些日子,她一直嚴(yán)重失眠。
姐姐走得倉促,并沒留下什么有價值的線索,唯有幾件厚衣服都不見了,推測是往北方來。
因此青離也一路北上,且行且探,皇天不負(fù)苦心人,一路上渡口客棧,竟也有幾個伙計或清楚或模糊地有點印象,指引她追到這里。
但這會兒越來越難,因為開始追蹤時,僅僅隔了三日,還打聽得到,可如果時間一久,誰會記得半年前的客人?青離為此一籌莫展,黔驢技窮。
常常躥到腦子里煩她的還有那兩個長得一樣的家伙。
怎么除了長得一樣什么都不一樣呢?
連喝個粥,都是云舒最喜歡溫溫的( 這點倒是跟她相同 ),天翔非燙得要掉皮的不喝。
其實要是將這兩個打碎了攪和攪和倒好。
云舒的寬容淡泊,天翔的精彩生動,若在一個人身上,算是絕品。
可惜這不可能。
那個……不知相貌一樣,個頭也一樣的話……身體是不是一樣呢?
青離把漲紅的臉埋到枕頭里去,狠狠罵了自己幾句,想著想著,怎么就下道兒了。
這時候,突然外頭當(dāng)啷一聲,繼而稀里嘩啦,雞飛狗跳,小道士哭,老道士罵……
青離將門開了條縫,向外窺去。
這一看卻是好氣又好笑。
一個黑胖行者,袒胸露乳,散發(fā)披頭,面上金字,額上界箍兒,酒氣沖天,醉不成步,左手葫蘆,右手羊腿,跌跌撞撞,搶進院來。
門口那道童開始自是不讓他進,奈何他力氣雄壯,踹飛兩個,掀倒一雙,其余的都嚇得轉(zhuǎn)身撒腿,有個跑得慢的,被一把揪住,拿了葫蘆灌酒,而吃醉的人手又不準(zhǔn),大半灌了鼻子里去。
正噴飯間,醉漢不知怎的看到她了,竟一下子撲過來。
這下把青離唬得不輕,忙側(cè)身讓過,倒劈了一掌下去。
也不知是這掌劈得結(jié)實,還是他原本就醉得稀爛,行者撲穿門扇,趴在地上,半天掙不起來,小道士們趁機一哄而上,將其五花大綁,又用掃帚、臉盆一陣亂打,可惜這泄憤的作用似乎不大,醉漢嗚嗚哦哦一會兒,竟打起鼾來。
“丟出去喂狼!”老道士看著被吐到身上的穢物,十分火大。
“道長且慢!”青離叫出這一聲,自己先不習(xí)慣一下,何時被傳染上這管閑事的毛???但話已出口,少不得笑著說下去,“道長何必與醉鬼一般見識,明日他酒醒,想必會給道長賠罪。可憐他也是個出家人,又不知從哪兒來的,現(xiàn)在吃了酒,單衣布褂還渾身是汗,若丟出去,這大冷天的,只怕出了人命,也不免是個事端。”
說著,她多掏了幾兩銀子給觀里做香火,老道臉色也就由陰轉(zhuǎn)晴,連聲答應(yīng)了。
這院中一個天井,四面廂房,是專供外客用的,青離本來被安排住東廂房,這一下被醉鬼撞壞了門,只好搬到南廂房去,倒是沒人愛看那醉鬼的一覽無余,于是將其綁在青離原來房間的柱子上,裹了被子以防凍死。
方都安頓好了,觀上又有人來投宿。
來者是兩男一女,其中一個男子二十上下,高挑身材,看去倒也斯文,穿一領(lǐng)長衫,帶著漿得硬硬的頂巾,另一個與其說是男人,不如說是個孩子,大約十五六歲,圓臉小眼睛,談不上英俊,不過以孩子的標(biāo)準(zhǔn)看,還蠻可愛,女子大概三十四五,徐娘半老,風(fēng)韻猶存。
青離幫著處理完醉漢,本要回去睡了,沒想到衣服還沒脫,有人來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