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蘇州河的這邊，國軍在沒有制空權和制海權的條件下，這七十萬人無異于被投入了一臺絞肉機。戰(zhàn)爭異常慘烈：飛機、艦炮、坦克、毒氣輪番上場，也不乏肉搏、投擲石塊和人肉炸彈。到處是斷墻殘壁和被烈火吞噬的建筑，黃浦江里漂滿尸體，無數鰻魚圍在尸體周圍，從傷口處啃噬著肌肉。不消幾天，尸體就只剩下一堆白骨，沉入江底。在蘇州河那邊的租界里，洋人站在他們的公寓屋頂上，看著日本的轟炸機把成噸的炸彈傾瀉在中國軍人的戰(zhàn)壕里。富麗堂皇的國際飯店里的客人們，從最高層餐廳的寬敞玻璃窗向外眺望。

天堂與地獄的距離有多遠？有時它們只隔著一條柵欄。

戰(zhàn)爭爆發(fā)后，數十多萬難民從閘北、南市華界以及虹口、楊樹浦擁進公共租界和法租界。后來，租界無法容納更多的人了。那些白皮膚、藍眼睛的巡捕只好關起鐵柵欄，鐵柵門外的難民擠在一起，黑壓壓一片。巡捕充滿同情地看著他們。天空一有轟炸機飛過，就會在難民中引起騷動和紛亂，后面的人拼命往前擁，男的喊，女的哭，嬰兒被擠得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哭叫。

戰(zhàn)爭持續(xù)了數月，租界當局不愿意戰(zhàn)斗地點與他們如此接近，他們說服不了日本軍人，只好向國民政府施壓，要求以“人道主義原因”停止戰(zhàn)斗。11月12日，最后一批國軍撤出上海，上海淪陷。城市中心的公共租界和法租界，日軍沒有進入。上海租界四周被淪陷區(qū)所包圍，就像一座“孤島”。

日軍沒有進入租界，卻沒有停下南下的步伐。9月份，常熟監(jiān)獄緊急疏散的哨子響得越來越頻繁，部分犯人知道中日開戰(zhàn)了，一時之間，人心惶惶。犯人們的情緒都變得焦躁、不穩(wěn)定，但是犯人之間的沖突卻明顯減少。他們更多的時間是拍著獄門，大聲喊：“放我出去！”當獄警想要懲戒他們時，有些犯人就半開玩笑地叫：“喂，你別對我兇啊，有種你去對日本兇啊！”

獄警竟然無言以對。

10月22日早晨，凄厲的哨子突然響起。接著，犯人們就聽到外面天空中傳來奇怪的轟鳴，那是轟炸機的馬達聲。幾個獄警沖進來，聲嘶力竭地喊著：“緊急疏散，這不是演習！日本飛機轟炸，不是演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