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師妾心中大凜,正欲聚氣下沖,忽聽“咻咻”激響,數(shù)十道銀光從她周遭怒射而過,倏然沒入冰地,周身一緊,仿佛被萬千細絲緊緊纏住,陡然朝下一沉,沖落在地。
七十二根回旋子母蜂針,再加上堅韌無匹的北海冰蠶絲,猶如織繭似的將她牢牢地“釘”在冰地上,任那風暴再猛,亦不能卷動分毫。
“流沙仙子!”雨師妾大震,臉上笑容卻如春花綻放,抬頭望去,果見一道人影翩翩沖下,黃衣鼓舞,細辮飛揚,正是大荒第二妖女洛姬雅。
自從當日由皮母地丘莫名其妙地被拋到了這冰天雪地,她想不清前因后果,見不著半個人影,心中震駭、迷惘、絕望,直如夢魘。有時候甚至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生是死,此時故人相見,心中驚喜莫以言表。
流沙仙子蘋果臉蛋被凍得通紅,亦滿是喜悅之色,大眼滴溜溜一轉(zhuǎn),奇道:“拓拔小子呢?沒和你在一起么?”
雨師妾心中陡然一沉,笑靨僵住,滿腔的歡悅、希望……頓時煙消云散。
流沙仙子亦大為失望,若在平時,見龍女這般失落,少不得要幸災樂禍地打趣一番,但此時心里卻是說不出的難過與擔憂,格格一笑,道:“新娘子放心吧,拓拔小子的命比玄冰鐵還硬,除了你當他是個寶貝,只怕連鬼王也不敢收他呢。”
雨師妾勉強一笑,想要開口說些什么,喉中酸堵如刺,淚水忍不住流了下來。
這七日來,孤身居處荒寒北極,無時無刻不在想著拓拔野的安危。她飲冰雪、食生魚,孤身跋涉了數(shù)百里,苦苦強撐,就是期盼著能與拓拔重逢。此時見著流沙仙子,只道連日來的祈禱終于感動了上蒼,誰想仍是空歡喜一場。
過了片刻,冰風暴終于漸漸轉(zhuǎn)小,漫天黑褐色的云層奔騰離散,露出一條碧藍色的蒼穹,天色漸亮。
前方冰山連綿橫亙,在那永不沉落的夕陽照耀下,折射出慘白的光芒。一陣風吹來,冰沙曼舞,蒙蒙地卷過藍天,象輕煙薄霧,倏然消散。
二女環(huán)首四顧,天地蒼茫,雪白無際,不知伊人身在何處,更不知該往哪里去。
流沙仙子嘆了口氣,自言自語似的道:“天寒地凍,就算是千里子母香還未消退,放出青蚨蟲追蹤,不要片刻也凍成冰蟲啦。早知如此,在那冥火壺中,就該和拓拔小子約好見面之地才是。”
雨師妾心下凄婉,微微一笑,低聲道:“萬事天定,何必強求?若命里注定能重逢,不管朝哪里走,終究能夠遇見……”
瞧見對面冰山映照出的自己的身影,心中又如被刀扎一般,眼眶一熱,暗想:“或許老天便是不想讓他瞧見我現(xiàn)在的容貌,所以才讓我們失散。這樣也好,至少在他心底,永遠只能記著我從前的模樣。”
流沙仙子見她癡癡地凝視著冰中映影,知其所思,呸了一聲,冷笑道:“我命由我不由天,要指望這賊老天,我早已死了七八百次了?!鄙焓挚圩∮陰熸拿}門,凝神探掃。
念力及處,只覺得她體內(nèi)經(jīng)脈、臟腑寒氣極重,就連血液也流得頗為緩慢,幾日前那洶洶熾熱的劇毒反倒消減了許多。“咦”了一聲,又奇又喜,笑道:“是了!多虧了北極的惡寒天氣,克制住了你體內(nèi)的奇毒,暫時延緩了衰老。等我再以‘不老之血’注入你身,輔以冰雪敷療,說不定這些皺紋、白發(fā)就全能消除了。”
雨師妾心中感激,但對此早已不抱希望,搖頭微笑道:“流沙妹子,多謝你的好意。若非你以血相救,我早已成了骷髏一具了。只是……只是那‘彈指紅顏老’若能這般易解,汁玄青母子也不會將它用來對付小野啦?!?/p>
頓了頓,嫣然一笑,低聲道:“其實這幾日來,我早已想得開了,這半年多來,我和他朝夕相伴,從未有過的快樂,已算是上蒼眷顧了。能替他中毒擋禍,那也好得很啊。只要他能平平安安,我就無怨無憾了……”
聽得“上蒼眷顧”四字,流沙仙子心中莫名地一陣悲苦憤懣,格格大笑道:“什么賊老天,早已經(jīng)瞎了眼啦!越是這賊老天所定之事,我越是要忤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