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華似錦的春城,在一九四二年初突然風(fēng)聲鶴唳,市面也頓顯蕭條。戰(zhàn)爭的硝煙由西刮來,倭寇要進攻云南的狂吠,鬧得人心惶惶。
入緬部隊主力第五軍第二百師開進昆明。
第五軍是國民黨百萬大軍中唯一的機械化部隊,第二百師則是第五軍的基干部隊。一九三九年十二月,第二百師師長戴安瀾率部參加廣西昆侖關(guān)戰(zhàn)役,殲敵六千余人,擊斃日寇旅團長中村正雄,因而威震中外。但是,即便是這樣一支國民黨軍中的王牌部隊,將士也仍舊是赤腳草鞋,軍裝縫縫補補,襤褸不堪。
戴安瀾深知龍云敵視中央軍,所以在部隊進入昆明前,集合全師訓(xùn)話,要求各級官長認真嚴肅軍紀,做到秋毫無犯。這員剽悍的虎將盡管在昆侖關(guān)大戰(zhàn)中負傷新愈,顯得有點蒼白,但他訓(xùn)話的安徽口音,仍舊鏗鏘有力。他告訴全師將士:云南是軍閥占據(jù)最后也是最頑固的一個堡壘,至今龍云也只想蔣介石支持他自己擴充武裝抵御日寇,而不愿中央軍進入云南。因此,如果中央軍紀律不嚴明,在地方上發(fā)生事端,龍云便更有借口阻撓中央軍進入云南抗擊日寇了。所以,他要求全體將士必須嚴守軍紀,保持雄壯的軍容,既要得到云南老白姓的好感和支持,也要威懾軍閥部隊不得蠢動。最重要的是要給老百姓帶去“安全感”,使老百姓確信中央軍到了,云南就不會被日本鬼子侵入了,民心安定了,部隊在前線作戰(zhàn)才能得到老百姓的更好支持。
戴安瀾耐心而細致地反復(fù)向?qū)⑹總冃v完軍紀的重要性后,命令部隊繼續(xù)前進。
不料在部隊行進中,得到報告發(fā)現(xiàn)有龍云的“滇軍”跟蹤!戴安瀾不禁勃然大怒,他傳來第二百師步兵指揮官兼第五九八團團長鄭庭笈,吩咐道:
“龍云心懷叵測,派部隊跟蹤我們,有可能是企圖挑起事端,尋找阻撓我部隊進入云南的借口,我們千萬不能上當(dāng)——不能與滇軍發(fā)生摩擦。但是,也不能讓他們藐視我們,以為我們怕他們,為了避免滇軍挑釁,我命令:各團在行進中邊行進邊演習(xí)——要讓滇軍看看我們中央軍的戰(zhàn)斗力,使他們知難而退!”
鄭庭笈衷心地佩服戴師長這種剛?cè)嵯酀拇胧骸安肯旅靼琢?,馬上執(zhí)行!”
于是第二百師進入實戰(zhàn)狀態(tài),各團有時作攻防演習(xí),槍炮齊鳴;有時作長途奔襲,快如閃電;有時對獨立山頭作攻堅演習(xí),喊殺之聲震天撼地。
第二百師是久經(jīng)戰(zhàn)爭考驗的部隊,剛從貴州前線撤下來,將士們保持高度的作戰(zhàn)意識,戰(zhàn)場經(jīng)驗豐富,士氣旺盛,使滇軍望而生畏,終于不敢尾隨了。
部隊進入昆明市,列著縱隊穿越市區(qū),引得市民們沿街站滿了觀望“中央軍”,第二百師將士因陋就簡,軍裝破了,就把袖子卷起來,敞開“風(fēng)紀扣”,把腰帶扎得更緊一些,同樣顯出了雄壯軍威。
此后幾天昆明市民更是嘖嘖稱奇地談?wù)撝诙賻?,因為二百師將士上街購物都是排著整齊的隊伍,一人進商店,隊伍便在道旁列隊等候;一人購?fù)?,另一人再進去,然后隊伍再繼續(xù)前進,這真是昆明市民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現(xiàn)象。他們看慣了滇軍的傲慢,動輒打罵百姓的現(xiàn)象,從未見過這樣紀律嚴明的軍隊,因此有口皆碑:
“中央軍就是好得很嘛!這才是打日本鬼子的軍隊,不是欺壓老百姓的部隊!”
戴安瀾在昆侖關(guān)消滅日寇,擊斃中村正雄的事跡也在昆明市民中流傳開了,甚至將這位抗日英雄將領(lǐng)神化了,說他像西楚霸王一樣,只要站在陣地上大喝一聲,鬼子就會嚇得槍炮都不會放了。
昆明市民有了安全感。
然而土皇帝龍云的不安卻日愈增大。他閉關(guān)自守多年,不料倒是日本人幫了蔣介石的忙,乘機把中央軍開進來了,危及他那土皇帝的寶座。因此,他千方百計地進行阻撓。戴安瀾所料不差,龍云希望中央軍與滇軍發(fā)生沖突,得到拒絕中央軍入滇的口實;第二百師進入昆明后,龍云又派身穿法國軍裝的憲兵加強巡邏,希望查到第二百師將士違紀行為而加以驅(qū)逐。
現(xiàn)在這一切都落空了,中央軍進入,深得民心,他的小朝廷發(fā)生動搖了。
真所謂一計不成,又生二計。龍云與其參謀長劉耀揚精心策劃,在他那宮廷式的豪華花廳設(shè)下酒宴,將第二百師營以上軍官都請了去,并請了昆明各界知名人士作陪。
盛宴開始,一張張紫檀大八仙桌上,銀盤銀碗擺滿了菜肴,貴州茅臺芬芳撲鼻,龍云知道國民黨軍都喜好京戲,所以把在昆明的夏聲京劇班的名伶夏韻秋等請來陪酒清唱。
第二百師將士剛從前線行軍至此,前線打起仗來,往往幾天幾夜水米不得沾唇;長年所吃軍糧,也都是次質(zhì)糙米,副食就更談不上有什么葷腥了。現(xiàn)在面對滿桌海參、魚翅、熊掌等等海珍奇味,身臨鳥語花香的環(huán)境,還有委婉的京戲清唱悅耳動聽,使這些身上還有硝煙余塵,耳邊還有槍炮隆隆回鳴的軍官們,幾乎如在夢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