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遠征軍新三十八師在印度英帕爾省休整一個月,一九四二年七月上旬,奉司令長官羅卓英之命轉(zhuǎn)移到中印邊境力多駐防。此時杜聿明的第五軍和新二十二師廖耀湘部,尚在原始森林中劫難未盡。
孫立人并不因為自己的部隊退入印度就心安理得,他對杜聿明毫無成見,而且為杜聿明和第五軍的存亡忐忑不安,他曾多次向英方提出派飛機去尋找,但是,英方總是支吾敷衍,始終沒有派出飛機。他忍耐不住,決定去向蒙巴頓勛爵直接提出要求。
這位“爵爺”大驚小怪地喊道:“啊——!孫將軍,據(jù)我所知,你并不是黃埔將領(lǐng)!”
“是的,但我和杜聿明同是中國將領(lǐng)?!睂O立人強調(diào)道。
蒙巴頓瞪著一雙藍眼睛說:“據(jù)我所知,杜聿明并不同意你退到印度,他是副長官,你違背了他的命令,如果他也撤退出來,會不會報復(fù)你呢?”
“向印度撤退,原本是羅長官的意見,我遵照羅長官的命令行事,杜副長官也無話可說。退一步講,即便他對我有什么意見,畢竟是我和他之間的個人恩怨。他帶著幾萬人向野人山撤退,這就不是我和他兩個人的事了?!?/p>
“據(jù)我所知杜聿明是你們蔣委員長面前的大紅人,而且在黃埔將領(lǐng)中很有號召力,因此,你和他結(jié)怨,對你在國民黨軍中的前途,將會是很大的障礙?!?/p>
孫立人嚴肅地說:“閣下,你知道的的確不少,但是,你唯獨不知軍人的良心!”
這一番話使蒙巴頓受了很大的震動。他是聽亞力山大等人說杜聿明如何傲慢,又如何公開指責(zé)英軍等,所以才不肯幫忙救出杜聿明,現(xiàn)在孫立人義正詞嚴的一番話,把他說服了。因此,他十分感動地說:
“孫將軍,我欣賞您的騎士風(fēng)度!”
“閣下,我決非十七世紀歐洲的騎士,也決非十八世紀美國的西部英雄,我僅僅是一個中國的普通軍人。我僅僅以一個中國軍人的身份,向一個英國軍人提出要求,不知你能不能接受——誠懇地接受?”
“孫將軍,您的氣魄感動了我,使我決定改變主意。我以勛爵的名譽向您保證:馬上派出飛機去尋找。”
“謝謝!”
“但是,你不要抱太大的希望。因為野人山以原始森林為主,樹枝覆蓋,高空很難看清森林中的情況,即便低空偵察,也很難奏效?!?/p>
“閣下,中國有句俗話——‘盡人事而聽天命’,翻譯一下可以這樣講——我們盡力去做,聽憑上帝的安排。”
“OK!”
蒙巴頓說得不錯,在那覆蓋的原始森林上空,英機多次低空飛行也沒有發(fā)現(xiàn)情況;他也說對了,杜聿明是蔣介石的愛將,斷絕通訊日久,蔣介石焦慮不安,便派遣聯(lián)勤總司令俞鵬飛到印度,要求美國空軍也出動去尋找杜聿明和第五軍的下落。
美機多日在原始森林上空低空偵察,終于發(fā)現(xiàn)在新背洋一帶,似有動物活動跡象。盡管不能肯定便是第五軍,還是抱著一線希望投下了給養(yǎng)和通訊器材。由于原始森林幾乎沒有空隙可以空投,投下去的東西不一定能得到,所以反復(fù)投了多次,希望這些盲目投下的東西,僥幸有一次或一部分能使第五軍收到。
一日,新三十八師在力多的電臺收到了第五軍的信號。通迅處當(dāng)即報告師長,孫立人接到電話,拿聽筒的手都顫抖不已。他當(dāng)即趕到通訊處,守在無線電發(fā)報機前,急切地對報務(wù)員說:
“趕快問問杜副長官和廖師長的情況,就說孫立人向他們問安!”
當(dāng)電臺收到對方回答:杜副長官和廖師長安好,并向?qū)O師長致意,孫立人的眼淚滾滾而下。因為他當(dāng)初率領(lǐng)新三十八師通過森林來到印度,那僅僅是人工森林,而且也僅僅是幾天的時間,至今回憶起在那種暗無光線的環(huán)境里的恐怖,尚不免心有余悸。杜聿明帶著部隊,竟然在原始森林中轉(zhuǎn)了三個月!遭遇之悲慘,他簡直不敢設(shè)想!
杜聿明向?qū)O立人發(fā)來回電,這位驕傲的將軍告訴部下:食品早已耗盡,將士疲病交加,恐無見面之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