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高大健壯，活像希臘神話中女人國的亞馬遜族女戰(zhàn)士。我猜她大概四十七歲，可是立刻明白自己是瞎精明——她看起來根本就不打算隱瞞年齡，那張男性化的臉上脂粉不施，也無意遮掩嘴唇上方濃密的汗毛。一頭恐怖的紅發(fā)上戴了頂氈帽，我敢說，那肯定不是去女帽店，而是在男裝店里買來的。她一身男人打扮，看起來完全不像女人。雙排扣翻領(lǐng)套裝，線條簡潔的裙子，寬底鞋，白色襯衣扣到領(lǐng)口，脖子上松垮地系著一條男式領(lǐng)帶——整個人看起來令人不寒而栗。我好奇地注意到，甚至連她的那件襯衣都像時下男人的一般熨得筆挺；外套袖口裝飾著美麗的金屬大袖扣，設(shè)計十分特別。

這個奇人身上除了這種種古怪的裝扮之外，還有更引人注目的地方。那雙鉆石般的眼睛銳利而明亮；開口說話時，聲音低沉、溫柔而略帶沙啞，完全不會惹人反感。而且，撇開怪異的裝扮不談，她是個相當(dāng)精明的女人——完全渾然天成的那種。

毫無疑問，她就是范妮·凱瑟。凱尼恩又生龍活虎起來，嚷著：“嗨——范妮！”一副哥兒們般的口氣，搞得我目瞪口呆。這女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嗨，凱尼恩，”她吼回去，“該死，你們憑什么逮捕我？出了什么事？”

她一個一個瞪著我們瞧——看到休姆，點了點頭；面無表情地略過杰里米；接著看到了父親，顯得若有所思；最后似乎有些驚訝地多看了我?guī)籽?。她檢視完畢，就盯著檢察官的眼睛，問道：“喂，你們都成了啞巴了？這是怎么回事？喬爾·福塞特呢？誰出來說句話??！”

“歡迎大駕光臨，范妮，”休姆迅速地說，“我們想跟你談?wù)劊埥桃恍┦虑?，呃——請進，請進！”

她邁著大而遲緩的腳步走進來，步伐沉重，邊走邊用她大大的手指，從胸口大大的口袋里掏出一支肥肥的雪茄，叼在大大的雙唇間。凱尼恩上前替她點火，她吐了一大口煙，又大又白的牙齒咬著雪茄，一邊斜眼望著書桌。

“什么事？”她吼著，又看了書桌一眼，“參議員大人怎么啦？”

“你不知道嗎？”休姆不動聲色地問。

雪茄微微朝上一抬?！拔?？”雪茄又垂下去，“我他媽應(yīng)該知道些什么？”休姆轉(zhuǎn)向抓著她的那名刑警：“帕克，這是怎么回事？”刑警露齒而笑：“她大搖大擺、咋咋呼呼地跑來，到了大門口看到站著那么多人，又燈火通明，不知怎么搞的，好像有點兒吃驚，就說：‘這他媽是怎么回事？’然后我告訴她：‘你最好進來一下，范妮，檢察官正在找你?！薄八袥]有企圖趁亂逃跑？”“說話客氣點兒，休姆，”范妮·凱瑟插嘴進來，“我他媽干嗎逃跑？

我還等你給我一個交代呢。”“沒事了?！毙菽穼χ叹吐曊f，刑警退了出去，“好啦，范妮，你先告訴我，你今天晚上跑來干嗎？”

“關(guān)你什么事？”

“你來找參議員，對不對？”

她輕輕彈掉雪茄末端的煙灰。“難道你還以為我來找總統(tǒng)？怎么搞的，來拜訪參議員也犯法嗎？”“不，”休姆微笑道，“盡管我有點兒懷疑。范妮，這么說來，你不知道你的參議員哥兒們發(fā)生了什么事嘍？”

她憤怒得眼睛閃閃發(fā)光，一把抽出嘴里的雪茄。“嘿，這算什么？我當(dāng)然不知道！如果知道的話，我就不會問了，不是嗎？耍什么花招啊！”

“這個花招嘛，范妮，”休姆用和藹可親的聲調(diào)說，“就是參議員大人今天晚上去世了?！薄拔?，休姆，”凱尼恩輕聲說，“有什么想法嗎？范妮不——”“那么，他死了，”范妮·凱瑟緩緩說道，“死了，呃？是啊，是啊，今日猶存，明日即逝。他就這么自自然然地走了，是吧？”她看起來一點兒不驚訝，然而我發(fā)現(xiàn)她下巴的肌肉拉緊了，眼里掠過一抹機警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