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在岸邊站了不一會兒,前面兩三丈處的水面出現(xiàn)了水泡,像一只大鯉魚伏在底下。爺爺笑了笑,說:“冰冰,我知道你來了。為什么不敢出來見我呢?”山頂上的旋風(fēng)聲還在耳邊。水面又冒出“汩汩”的水泡聲。這兩個聲音交織在一起,如同一首幽怨曲。
水泡慢慢的朝我們移動過來。我不禁后退了兩步。爺爺依然微笑著等待它的靠攏。
水泡挨近岸邊,不再靠近。
爺爺蹲下來,對著水泡說:“如果你要來找我,請到北面的畫眉村。你順著老河走,走到那個橋邊,然后上岸,再順著大道走,走到大道的盡頭,然后向左拐。再走個百來步就到了我的家?!?
我在旁邊聽得目瞪口呆。從來只有我們出去捉鬼的,這次難道爺爺要綠毛水妖送上門來么?我不理解。
爺爺?shù)脑捳f完,水庫里的水泡漸漸的消失了。我隱隱感覺到水底下有只大鯉魚擺動它笨拙的尾巴緩緩離去,重新鉆入稀軟的淤泥。
爺爺看著水泡慢慢消失,雙手支腿站起來,說:“亮仔,我們走吧。”
我問道:“這樣就可以了嗎?”
爺爺自信的點點頭,順手摸出一支煙點上。
我說:“爺爺,不要老抽煙。要你戒煙就不說了,說了也是耳邊風(fēng)。但是你可以一天少抽幾根啊?!睜敔斝π?,并不搭話,兀自抽煙。
回到家里,爺爺搬出姥爹曾經(jīng)坐過的藤椅,放在屋前的地坪中央。
媽媽跟我說過,姥爹老得不能動的時候,就經(jīng)常坐在這個藤椅上。那時我不到五歲,姥爹總喜歡把我也放在藤椅上,讓我在姥爹的身上打鬧。
人家說小孩子五歲之前是沒有記憶的,可我記得姥爹剛死的那天。那天我到了爺爺家,唯一一次看見姥爹沒有坐在藤椅上,而是躺在房中央的門板上。那時的我根部不知道人還有死的說法,以為姥爹在門板上睡覺呢。我就在姥爹的旁邊打滾,責(zé)怪姥爹不把我放在藤椅上。我還疑惑,爺爺媽媽他們怎么在姥爹旁邊哭呢?
那是我在五歲之前唯一的記憶。你要再問我五歲之前還有什么別的記憶,我會搖搖頭。雖然我還記得這唯一的場景,可是我已經(jīng)記不起姥爹的模樣了。雖然我可以回憶起我在已經(jīng)僵冷的姥爹旁邊打滾,可是我透過朦朧的回憶怎么也看不清姥爹的臉。我只記得有過這樣一個人存在,卻記不起這個人的容貌。
我想,使我能回憶起這些的,還要歸功于這把老藤椅。它是我回憶的線索。難怪爺爺說,如果某個人看到了特別的東西,有可能使那個人回憶起前世的事情。我想,那個特別的東西肯定在他的前世有非常大的意義,所以使他下輩子都不能完全忘記。我們不能回憶起前世,也許是因為一直沒有遇到那個特別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