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部分的時間都待在研究室,回寢室通常只為了洗澡和睡覺。新室友似乎也是如此,因此我們碰頭或是交談的機會很少。一旦碰頭,大概也是閑聊兩句。他通常會說:"我好像看過你。"這幾乎已經(jīng)是他的口頭禪了。
新學(xué)期開學(xué)后一個多月,有系際杯的球賽,各種球類都有。學(xué)弟找我去打乒乓球,因為我在大學(xué)時代曾打過系際杯乒乓球賽。比賽共分七點,五單二雙,先拿下四點者為勝。我在比賽當(dāng)晚穿了件短褲,拿了球拍,從宿舍走到體育館。第一場對電機,我打第一點,以直落二打贏,我們系上也先拿下四點。第二場對企管,前三點我們兩勝一負(fù),輪到我打的第四點。"第四點單打,水利蔡智淵、企管柳葦庭。"
裁判說完這句話后,我嚇了一跳,球拍幾乎脫手。正懷疑是否聽錯時,我看到柳葦庭拿著球拍走到球桌前。沒想到再次見到笑容很甜的女孩--柳葦庭,會是在這種場合。
她走到球桌前時,大概除了企管系的學(xué)生外,所有人都感到驚訝。雖然并沒有規(guī)定女生不能參賽,但一直以來都是男生在比賽,突然出現(xiàn)個女生,連裁判的表情也顯得有些錯愕。她甚至還走到裁判面前看他手里的名單,再朝我看一眼。雖然我很納悶,但無暇多想,比賽馬上要開始了。
這是場一面倒的比賽。我指的不是比賽內(nèi)容,而是所有人一面倒為她加油,包括我的學(xué)弟們。她雖然打得不錯,但比起一般系際杯比賽球員的水準(zhǔn),還差上一截。再加上她是個女孩子,因此我只推擋,從不抽球、切球或殺球。偶爾不小心順手殺個球,學(xué)弟便會大喊:"學(xué)長!你有沒有人性?"我只要一得分,全場噓聲四起;但她一得分,全場歡聲雷動。
我連贏兩局,拿下第四點。比賽結(jié)束時,照例雙方要握手表示風(fēng)度。當(dāng)我跟她握手時,她露出笑容。第一次這么近的距離看到她的甜美笑容,我想我應(yīng)該臉紅了。
第五點比賽快開始時,柳葦庭匆匆忙忙跑出體育館,我很失落。想起那時上課的情景,也想起她的背影、她的甜美笑容;然后想起那封情書,想起劉瑋亭,想起跟她相處的點點滴滴,以及她的最后一瞥。我覺得心里酸酸的,喉頭也哽住。突然學(xué)弟拍拍我肩膀,興奮地說:"學(xué)長,我們贏了,進(jìn)入八強了!"
雖然進(jìn)入八強,但我絲毫沒有喜悅的感覺。八強賽明晚才開始,因此我收拾球拍,準(zhǔn)備離開體育館。"同學(xué),不好意思。能不能請你待會再走?"有兩個男生擋在我面前,說話很客氣,不像是要找麻煩的人。"你們是FBI嗎?"我說。"啊?""沒事,我電影看太多了。"我說,"有事嗎?""有人拜托我們留住你,他馬上就會趕來了,請你等等。"
差不多只等了兩分鐘,便看到柳葦庭跑過來。她先朝那兩位男生說了聲謝謝,再跟我說:"對不起,讓你久等。"我不知道該回什么話,只是愣愣地看著她,腦子里一片空白。"這里有些吵,我們出去外面說。好嗎?"她笑了笑。我回過神,乒乓球在球桌上彈跳的乒乒乓乓聲才重新在耳際響起。
走出體育館,她說:"我們?nèi)藬?shù)不夠,我只好來充數(shù)。""充數(shù)?"我說,"不會啊,其實你打得不錯。""哪有贏家夸獎輸家的道理?這樣豈不表示你打得更好?""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知道。"她笑著說,"你可以開玩笑吧?""可以啊。""那可以問你問題嗎?""當(dāng)然可以。"
"你在森林里養(yǎng)了好幾種動物,馬、牛、羊、老虎和孔雀。如果有天你必須離開森林,而且只能帶一種動物離開,你會帶哪種動物?""孔雀。"我嘆口氣,接著說:"你應(yīng)該對我還有印象吧。""嗯。"她說,"那時教授只問你為什么選孔雀。""還有別的問題嗎?""你真的叫蔡智淵?""嗯。"
"我剛剛在裁判手上的名單中看到你的名字,嚇了一跳。""為什么?""你是不是曾經(jīng)……""嗯?""我換個方式問好了。"她說,"你是不是曾經(jīng)寫信給女孩子。""嗯。""而這女孩你并不認(rèn)識。""對。""那可是封情書哦。""沒錯。"
她從外套的口袋拿出一封信,信外頭寫著:劉瑋亭小姐芳啟。"這是我寫的。"沒等她發(fā)問,我直接回答??赡苁俏一卮鸬锰蝗?,她愣了一下,久久沒有接話。我看她不說話,便問:"這封信怎么會在你手上?"
"瑋亭是我學(xué)妹,我畢業(yè)時她把這封信給我,又說收信人其實是我,而寄信人是水利系的蔡智淵??墒俏铱催@封信的署名是……""柯子龍。"我打斷她,"那是我的化名。""為什么要化名呢?""因為……"我想了一會,聳聳肩,"沒什么。只是個無聊的理由。"她沒追問無聊的理由是什么,只是淡淡哦了一聲。
我們都停下腳步,我在等她接下來的問題,她在思索下個問題是什么。過了一會,她終于開口問:"這封信真的是要寄給我的嗎?""是的。"我回答得很干脆。"哦。"她應(yīng)了一聲,又不再說話了。"如果沒有別的問題,那我走了。"她張開口想說什么,但我不等她說話,便轉(zhuǎn)身離去。
我不否認(rèn)今晚突然看到柳葦庭心里是驚喜的,但一連串的問題,卻令我覺得有些難堪。尤其她是我喜歡的人,更是情書的真正收件者,當(dāng)她在我面前拿著那封情書時,我感覺自己是赤裸的。
"請你等等!"走了十多步,她的聲音從背后傳來,我停下腳步。"對不起。"她跑到我面前,"我沒有咄咄逼人的意思。只是……""只是什么?""只是這封信對我是有意義的,所以我想確定一下而已。""那你現(xiàn)在確定了吧。""嗯。"她點點頭,"對不起。"我嘆口氣,說:"沒關(guān)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