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麥當勞，老徐為小雅買了兩個菠蘿派。看著小雅高興的樣子，老徐若有所思。

吃完一個菠蘿派后，小雅喝了口可樂。小雅說：“咱們買套大兩居的吧。到時候叫我媽來住，幫我們看孩子?！?/p>

老徐說：“看看吧?！闭f著喝了口大可樂，同時心里飛快地做著加減乘除。小兩居的房子已經(jīng)夠老徐忙一陣的了，別說大的了。老徐有點后悔，剛和小雅認識時，對自己的收入和能力夸張得大了點，搞得小雅一直以為自己是一支績優(yōu)股，很有升值潛力。如果告訴她自己更像一支垃圾股，不知會不會被小雅拋出。

想了半天，老徐心說：“管他呢，走哪算哪兒，摸著石頭過河吧?！?/p>

窗外的陽光很好。到處人來人往，像被繩子牽著的木偶，愉快地邁動雙腳，直到操縱木偶的手一放，木偶們就會隨時倒在任何角落。

“想什么呢，傻子似的?！毙⊙诺牡诙€菠蘿派已消滅了一半兒。

“沒什么，吃你的?！?/p>

麥當勞里有很多人，其中有很多男男女女，熱熱乎乎的，像談戀愛，像見網(wǎng)友，又像第三者插足。

從麥當勞出來，老徐站在炫目的陽光下，抻了一下牛腰。

“天氣不錯?！崩闲煺f。

小雅戴上墨鏡，看了老徐一眼。也搞不清她是什么表情。

十分鐘后，老徐的車已經(jīng)在東二環(huán)主路向北飛馳了。

“今兒車夠少的?！崩闲煺f，“都在睡覺呢?！?/p>

小雅沒說話。她透過車窗，看向后退去的樓群。這時，羅大佑的《光陰的故事》開始了，老徐和小雅的記憶也隨這首歌留在了一個遙遠的地方。

轉(zhuǎn)眼，車子由雍和宮前開了過去。小雅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

“回來的時候去雍和宮許個愿吧。”

老徐沒有回應。

“聽見了嗎?！?/p>

“什么？”

“我們?nèi)ビ汉蛯m。”小雅說，“我要許個愿?！?/p>

話音未落，雍和宮已經(jīng)退到身后很遠的地方去了。

小雅想到了媽媽。

小雅最喜歡媽媽了。小雅不喜歡爸爸。

記得姥姥說，生小雅那天，爸爸從工廠趕到醫(yī)院，拎著一兜子熟雞蛋。進門一聽說生了個沒把的，轉(zhuǎn)身就走了，一句話沒說。姥姥捯著個小腳，一瘸一拐地跟在爸爸屁股后頭，指著他的后脊梁從產(chǎn)房罵到大廳，又從大廳罵到醫(yī)院大門口。爸爸一聲不吭、頭也不回地往外走。要不是姥姥小腳，最后死活跟不上他了，姥姥一定會追著他屁股罵到大街上。后來姥姥累了，蹲在醫(yī)院門口像小孩子似的嗚嗚地哭起來。好多人圍成一個圈，站在那里看。

這些是小雅三歲以后知道的。從那以后，她覺得爸爸離自己很遠很遠。

“歡歡，長大可要孝敬你媽。聽到了嗎？”

小雅抱著個洋娃娃，點點頭。

想了一會兒，小雅問：

“那，爸爸呢？”

姥姥沉默了。看著墻，又像是透過墻，看著很遠很遠的地方。過了一會兒，姥姥理了理花白的頭發(fā)，嘆了口氣，轉(zhuǎn)臉看著長得像洋娃娃一樣的小雅。

“誰讓他是你爸呢?！?/p>

在小雅的印象里，爸媽總在吵架，好像他倆是前世的冤家。有時候，爸爸喝醉了就打媽媽。每到這時，小雅總是奮不顧身沖向爸爸。一邊喊“不許你欺負媽媽”，一邊用洋娃娃往爸爸身上砸。這時爸爸就會罵：“怎么養(yǎng)了你這個小冤家?！币贿呡p輕地一撥拉，小雅就像一只皮球，骨碌碌滾到地上。小雅不哭，爬起來又往上沖，又給爸爸撥拉到一邊去了。每到這時，媽媽就像瘋了一樣，喊：“你這個混蛋，對孩子你也下得去手！”邊說邊瘋了似的揪爸爸的頭發(fā)。爸爸就啪啪地扇媽媽耳刮子。小雅哭著繼續(xù)沖，最后洋娃娃的頭都給打掉了。

有很長時間，小雅都是抱著那個沒頭的洋娃娃睡覺。有時，媽媽看著小雅，搖搖頭，然后說：“歡歡，媽媽給你買個新的洋娃娃，這個舊的就扔了吧?！?/p>

小雅抱著沒有頭的洋娃娃，瞪著很大很好看的黑眼睛，看看媽媽，又看看洋娃娃。

“不?！毙⊙耪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