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從那時候起，老徐撒尿時開始嘗試用狗子提倡的三段式理論：一次尿分三次，增強控制力。后來老徐逐步升級，一把尿能分五到八段。于是出現(xiàn)了這種情況，老徐在公司的小便池前巍然不動，挺胸收腹，腳趾抓地。提氣、呼氣，如此三番。在老徐巍然屹立的同時，周圍的年輕同事像是走馬燈一樣來來去去，穿梭不停。

最后，有一次，司機老呂在小便池前揚鞭催馬時終于忍不了，他一邊手在下面抖來抖去，一邊轉(zhuǎn)過臉，充滿關(guān)心地問：“老徐，你也，增生？”

孩子兩歲的時候，老徐爸媽搭原單位來北京辦事的車看望過老徐全家。那時候，小雅經(jīng)常早出晚歸，保姆阿姨索性就住在一間小屋里。那時候家里的電話經(jīng)常響，是保姆家女兒打來的，大意說爸爸下崗這些日子老喝酒，在月壇公園那邊被鄰居發(fā)現(xiàn)好幾次了，讓媽媽趕忙去勸。于是保姆阿姨終于有一天對老徐說：“小徐，家里老伴最近身體不好，情緒也不好。我回去看看。要不，孩子先讓你爸媽看兩天，等我處理完事情回來，再接著看。”說這話的時候，屋里只有阿姨、老徐和老徐懷里的妞妞。

那時候正是下午，光線溫暖。透過窗戶，可以看到遠處夕陽中安靜的天空。天空中，有一抹飛機飛過時候留下的痕跡，淡淡的，再遠處，一架航班像一個小小的閃著金屬光澤的白點，越來越低，越來越小。

“哦，阿姨，沒事兒?！崩闲飚敃r蹲在地上，兩手扶著妞妞。妞妞蹣跚地站在那兒，兩只小手抓來抓去。自己玩得很開心。

“家里有什么我能幫忙的盡管說?！崩闲旌呛切χf，“這些日子，您也挺辛苦的。真的挺感謝您。”

阿姨笑著說：“這都是我份內(nèi)的事兒。看你也挺辛苦的，你這個爸爸真是挺模范的。我們家那口子有你一半就不錯了。孩子長這么大，他一個指頭都沒動過。都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我看，妞妞媽媽也挺忙的，你這么著老是半道回來抱孩子，工作可千萬別受影響，現(xiàn)在的競爭多激烈呀。我聽我們孩子說，大學生畢業(yè)待遇一年不如一年，每年的工資降200塊。你說說，現(xiàn)在什么都沒有了，全靠自己掙，可得注意身體。聽阿姨一句話。阿姨雖然沒讀過什么書，大道理不懂，但是這些基本的道理阿姨還明白。小伙子，別太累了，啊。”

老徐對阿姨的好意表示謝過，然后說：“謝謝你您阿姨。這月工錢我跟您結(jié)了吧。啊?！?/p>

“不急不急，”阿姨說，“真不好意思，要不是她爸狀態(tài)不好，我不會這么著的，在你們正困難的時候離開?！?/p>

老徐一邊說著沒關(guān)系一邊把妞妞抱起來遞到阿姨懷里，然后回身去手包里拿錢。

送走阿姨后，老徐站在靠窗的位置，立刻感到屋子里空空蕩蕩的。像是當初自己推開屋門，看到空蕩蕩的大廳、空蕩蕩的臥室、空蕩蕩的廚房。那時候，老徐感覺一切如大幕初開，新的生活正在展開，仿佛所有空蕩蕩的地方都會有一些不可知的東西填滿。一個叫做新生活的大戲即將上演。未來，在這個空間里，會有歌聲、爭吵聲和孩子的哭聲。像是一首交響樂，像是全中國千千萬萬個家庭一樣。但是，當老徐抱著妞妞，在這個有些冷清的下午，在這套日漸冷清的家里，老徐突然覺得有一種曲終人散的惆悵。仿佛演員即將謝幕，即將永遠離開舞臺時的那種心情。老徐抱著妞妞，聽著妞妞自顧自地咿咿呀呀地說話聲。老徐想，現(xiàn)在，小雅在做什么呢，在海南，在遙遠的陽光燦爛有著溫暖海灘的海南，她在干什么呢？她會想孩子么，會想我么？會想以前的一切么，那個叫做生活的過程？想到這里，老徐愈發(fā)郁悶。索性換個思路。老徐想，我現(xiàn)在有很多了，家，女兒，一份工作。我都有了，我還有什么沒有呢，沒有了。老徐自言自語。但是，想完這些，老徐感到了一絲失落。就像一個調(diào)皮的男孩，知道丟掉了自己最喜歡和最重要的東西，但又不知道是什么，于是在黃昏中，在夕陽西下的野外，沿著一條曲折的看不到盡頭的羊腸小道，去尋找失去的東西?？萏倩桫f，夕陽西下，孩子越來越小，越來越遠，直到像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小的句號，消失在遙遠的地平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