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不知道呀？”他問。

“不知！”我說。

“當真？”他又問。

“舔球勁兒！快說？我當真不知！”我說。

“全營子都傳遍了，告你的那個女子糖葫蘆，跟李書記睡覺了！”

“你說甚？是唐向紅？唐向紅跟李萬里睡覺了？”我急著問。

“對呀！就是她！人人都知道，她要回城，去找李書記幫忙，就跟他——！”

“??？真沒球治了！”我驚訝不已。

大妖明眊了我一眼，沒再說什么，他拉過黑野馬，跳上光馬背，飛身躍入了馬群。

我愣了好半天，才搖了搖頭，轉身從棗紅馬背上拽下一條破麻袋，往地上一鋪，又從身上背的軍用挎包里，取出紙和筆，開始給家里寫信，當然，為了不讓家人擔心，對于我勞改的事，只字未提。

快中午了，本來晴空萬里的天氣，突然涌來一股烏云，眨眼就遮掩了整個天空，遠處山谷已經雷聲四起。

“不好！球瘩疙！這場雨可不小，建國！快把馬攬回來呀！”大妖明騎著黑野馬沖到我跟前，焦急地沖我喊。

這是場草原上特有的暴風雨，如不及時把馬群趕進圐圙，馬匹將會四處逃竄，那是很危險的，決不能讓集體財產遭受損失！

我一下子從地上躍了起來，把手放在嘴里打了一聲口哨，棗紅馬從遠處飛奔過來，雨點兒也隨之噼里啪啦的砸了下來。

大妖明一攬馬鬃，兩腿在馬肚子上使勁兒一夾，把長長的鼻涕一吸溜，“球瘩疙！建國快呀！”說完，一拍大黑馬，風馳電掣般地朝遠處的馬群奔去。

我也躍上了棗紅馬，一蹦子飛奔到馬群的另一邊兒，與大妖明一左一右，夾著馬群往回跑，突然，一道黃溜溜的閃電劃破烏云，緊接著一聲霹靂在馬群中炸響，馬群被驚得四處逃竄。

大妖明四季穿著的破棉襖，飄然落地，“球瘩疙！跑甚咧？”他去追趕一小股離群的馬，叫罵聲霎時被雷雨聲淹沒了。

我趕著馬群往回奔。這時，又是一聲霹靂，緊接著藥丸大小的冰雹急瀉而下，草地上霎時一片白，我被砸得暈頭轉向，馬群也給砸散了。

“撓球的！砸死我呀！”我忍著劇痛去追趕一股離群的馬，馬終于被我追回來，可頭上被冰雹砸出的血跡，與雨水一道模糊了我的視線！我用衣袖擦抹著眼睛好辨認方向。

大妖明也終于把那股離群的馬追趕回來。

“沒事吧？”他問

“一匹馬也不少！”我回答。

暴風雨愈加兇猛，我和大妖明一左一右夾著馬群跑?？删驮谶@時，我的棗紅馬一只前蹄踏進了老鼠洞突然跌倒，我被遠遠的拋出去，手臂重重的杵在地上，一陣劇痛頓時使我昏了過去。

大妖明跳下馬來，扶起我問：“咋樣兒？”

“胳膊斷了！”我痛苦地回答。

他把我抱上大黑馬，自己也竄了上來。我靠在他懷里，把嘴角都咬出了血。

我們終于把馬群平平安安的趕進了圐圙，集體的財產沒有絲毫受損，這使我和大妖明都感到由衷的欣慰。

大妖明叫我不要動，他跳下馬把圐圙關好，轉身又跳上馬來，準備送我去醫(yī)院。這時，一匹孤零零的棗紅馬徘徊在距我倆不到三十米遠的草地上，這匹馬很像是我的那匹，但我確信那不是。就在馬肚子底下，還拖著一個長長的東西！

大妖明豪叫一聲：

“那是甚？！”

其實我也看清了，只是大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第二十四章

那是一張殘缺不全的文質彬彬的臉，鼻梁上的雀斑依然清晰可辨，神態(tài)寧靜而安詳，只是自來卷頭發(fā)里沾滿了馬糞末和血水，身上的衣服已被拖爛，兩臂血肉模糊的垂在僅剩下的半個頭下，孔智超就這樣被馬拖死了。

十幾天過去了，為了等他家人的音信，大妖明從北山馱來的冰塊已經化盡，可最終也沒等來他家人的一點反應，一九七五年七月二十日，這個孤獨的反革命分子孔智超，被埋在了人定勝天山的東山坡上。

地點是我選的，坑是大妖明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