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黃小輝來看巴仁，她一推門就看到一個年輕很有姿色的少婦和一個小女孩坐在巴仁的床邊上。她馬上意識到那是巴仁的前妻和孩子。她覺得自己來得不是時候，轉(zhuǎn)身想離開?？赡莻€少婦看了她一會兒就喊住了她，黃小輝走進(jìn)來的時候，少婦站起向她走來。

少婦上下打量著黃小輝說：“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那么你就是黃小姐了？”少婦操著好聽的普通話，聽上去她不是北京人，她的普通話里夾有南方口音。

黃小輝下意識地點(diǎn)點(diǎn)頭，顯得有些尷尬。

少婦又說：“我叫劉雪梅，是巴仁的妻子……”

黃小輝注意到了劉雪梅不是說自己是巴仁的前妻，而是說自己是巴仁的妻子，這使黃小輝感到十分意外和震驚。難道他們沒有離婚？為什么巴仁要說他們已經(jīng)離婚了呢？黃小輝這樣想的時候表情在微憤和茫然之間游蕩。

上午的陽光從窗外射進(jìn)來，打在雪白的墻壁上發(fā)出刺眼的光芒；巴仁床頭柜上那束紫紅色的玫瑰花像凝固了的血，散著刺鼻的腥咸。黃小輝感覺一陣眩暈，臉色突然間變得十分蒼白……劉雪梅說：“你怎么了，黃小姐，沒事兒吧？”

黃小輝鎮(zhèn)定了一下說：“謝謝，我沒事兒?！?/p>

劉雪梅說：“如果方便的話，我想和黃小姐說幾句話，我們到外面去說好嗎？”

黃小輝點(diǎn)點(diǎn)頭。

黃小輝在隨劉雪梅往門外走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巴仁，而巴仁也正在看她。她注意到巴仁的目光里顯示出空前的傷感和憂郁還有歉意，這目光瞬間化解了黃小輝的某些意義不明的怨懟，讓她想到另外的東西。巴仁嘴角動了動，想說什么，可他什么也沒說就把頭扭到一側(cè)，向窗外看去。巴仁注定要成為詩人，無論他躺著還是坐在輪椅上抑或行走在路上；無論他性功能衰竭還是旺盛，巴仁他最終注定要成為一個偉大的詩人。黃小輝在回頭最后的一瞥時，滿腦子是這種想法，她仿佛看到了一個騎在黑色駿馬上穿著藏青色蒙古袍懷抱馬頭琴的行吟詩人，正慢慢游蕩在茫茫的草原上，面對著湛藍(lán)純凈的天空和一望無際的綠地，用他那無與倫比的美妙詩歌吟唱著他的民族和整個世界。那個行吟詩人就是卷發(fā)而消瘦的巴仁。現(xiàn)在在黃小輝眼里，詩人的巴仁，無論他對這個俗世還是她自己做了什么怪異難解的事兒，她都會原諒他的。因?yàn)樗J(rèn)為詩人是超然物外的，自然就有他看待世界獨(dú)特而合理的目光。

在上午的陽光中，黃小輝和一個叫劉雪梅的少婦走在一座軍隊(duì)醫(yī)院院內(nèi)廣闊草坪中間的甬道上。黃小輝不停地偷眼看著劉雪梅，她斷定這個姿色出眾渾身流露高雅氣質(zhì)的女人，不是出身名門也是書香之第。黃小輝第一次面對一個女人時表現(xiàn)出略微的自卑心理，不過她馬上調(diào)整過來了，因?yàn)樽约阂膊徊钛?！于是她就反守為攻，她說：“不知道巴太太要和我說什么？”她驚于自己居然選中了“巴太太”這一稱呼，而沒有說劉女士或劉夫人。

劉雪梅看一眼黃小輝說：“你與巴仁的事兒，我知道一些……我沒有要指責(zé)你的意思，而是想表達(dá)一下我對你的感激之情。因?yàn)樗軅?，你一直在照顧他。非常感謝！”

黃小輝沒想到她會首先說這個，一下子就把主動權(quán)搶了過去。

黃小輝說：“沒什么，因?yàn)槲覀兪桥笥选瓫r且是因?yàn)樗臀視r發(fā)生的車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