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晚上，山姆看到媽媽的舊房車開進(jìn)停車場的時候，他還坐在窗邊的老地方。雖然這個星期媽媽每天晚上都出去，可她答應(yīng)山姆今天晚上留在家里。他們要一起看《好運連連》或者《神仙家庭》，要看哪一個由媽媽決定。如果她愿意的話，還可以玩“吊人嶺”或“井字過三關(guān)”。媽媽老早以前就拒絕跟他下象棋，她說他的象棋下得太好，她總是輸。

山姆看到媽媽像平常一樣把車鎖上，然后站在車邊瞪著夜空。她為什么這么慢吞吞的？都已經(jīng)遲到了，應(yīng)該加快腳步才對。

他聽到媽媽把鑰匙插在門上。還是一樣，轉(zhuǎn)動鑰匙的聲音是無可奈何的緩慢，沒有一點喜悅和興奮。

門開了。她沒有馬上走到窗邊看山姆，而是留在門口跟珀金斯小姐說話。周一周二晚上她都跟朋友出去玩，那個“朋友”會是喬迪克先生嗎？

今天晚上她本該陪著山姆，她不應(yīng)該遲到的。這不公平！

“你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跟山姆看電視了嗎？”珀金斯小姐問她，“他已經(jīng)等你等了很久?！?/p>

“對不起，我又回來晚了，珀金斯小姐?！眿寢屨f?！拔覔?dān)心我還得再求你一件事?！?/p>

山姆的頭垂下來了。

“什么事？”珀金斯小姐問。

“能不能請你再留一個晚上？”媽媽懇求她。“這對我很重要。”

山姆聽不到珀金斯小姐的回答，直到現(xiàn)在他才聽到朝他走來的腳步聲。鞋跟敲著地板的聲音聽起來就像摩爾斯電碼，仿佛在說這都是山姆的錯。

媽媽站在離山姆幾米遠(yuǎn)的地方。她穿著一件式樣簡單的藍(lán)色裙子和紅絲綢襯衫，緊握雙手，好像在祈求山姆的原諒?！拔蚁蚰惚ＷC，山姆。明天晚上我一定陪你看電視?？墒墙裢?，今晚很重要……”媽媽的語氣聽上去快要哭了，她的聲音越來越小。

山姆把頭垂到最低——他已經(jīng)看不到天花板了。他覺得自己像一個天平上的砝碼?！拔也幌氲攘硗庖惶?，一分鐘、一秒鐘都不想再等?！?/p>

仿佛感受到了他的情緒，媽媽說：“山姆，珀金斯小姐做晚餐的時候你要乖，要做好孩子，好不好？”

“今今今今天晚上！”山姆大聲抗議著。

“別跟我生氣，”媽媽用手指梳過他的頭發(fā)，“你知道我愛你。我想讓我們兩個人的生活好一點，我不是只為了自己才這么做的?！?/p>

“現(xiàn)現(xiàn)現(xiàn)現(xiàn)在?！鄙侥吩俅我?。

“只差一天，不會有太大差別?！眿寢屨f。她親吻了他的額頭，然后迅速走回自己的臥室。

“一天對孩子來說是很長的時間?！辩杲鹚剐〗阖?zé)備道。

“珀金斯小姐是個好人，至少她了解我?！鄙侥废?。當(dāng)他準(zhǔn)備把自己的想法表達(dá)出來時，他可以感覺到他的雙腿僵硬——這感覺他再熟悉不過——他的背也開始弓起來。

“當(dāng)然，我不能干涉你的生活。”珀金斯小姐說。然后，她又用友善一點的聲音加了一句，“出門前要不要吃點東西，戴維斯太太？”

“我的朋友都在等我，我沒有時間吃飯了?！眿寢屨f。

如果說山姆小的時候不能控制自己的動作，那么現(xiàn)在，他故意把嘴巴張得很大，大聲喊道：“不不不要！”

他又跳又沖，直到自己從輪椅上掉下來。他的背先著地，發(fā)出“砰”的一聲巨響。他的雙腿反折，嘴巴大張，還流著口水。他知道他把自己弄得很難看，可他不在乎。他拼命移動身體，命令自己的雙腳在地上亂踹，他竟然做到了。

砰，砰，砰……砰，砰，砰……聽起來好像他踢到了公寓墻上松動的水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