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課后，山姆等安來把輪椅的剎車打開。

“我能不能推著山姆到外面去？”安問珀金斯小姐。

通常安只推他到走廊上，頂多到餐廳，然后就回教室。今天山姆覺得自己運(yùn)氣太好了。

“當(dāng)然可以?！辩杲鹚剐〗慊卮稹?/p>

山姆敢不敢讓安帶他到籃球場上去看球？他能用一個簡單的詞把這個要求表達(dá)出來嗎？除了家里人之外，他從來沒有在外人面前說過籃球。不過，這還是值得冒險的。以往，公寓的窗邊就是他最靠近籃球場的地方。

坐在球場邊的感覺如何？

山姆希望能靠近球場，近到他可以看到查理得分時臉上的表情，看他阻擋了對方一個上籃后的表情。

在球場邊，他希望可以聽到球員跑來跑去的腳步聲，聽到籃球擦過金屬籃板反彈的聲音。這個時候他腦子里想的只有籃球。他把“籃球”兩個字分開在腦海里反復(fù)練習(xí)發(fā)音：“籃——球——”

當(dāng)安把他推出走廊的時候，他下定決心不放棄任何機(jī)會。他們一靠近球場，他就要指著球場大聲說：“籃——球——”

即使安聽不懂，珀金斯小姐也可以翻譯。

山姆下定決心要靠近球場。

他們到達(dá)水泥操場時，陽光普照，安把山姆推得很快，快到珀金斯小姐根本趕不上。山姆通常很討厭輪椅上的皮帶，但今天他很感謝它，否則他一定會摔得七零八落。

球場上，有些男生女生在一起踢足球。米奇一個人在繩球球場上，他把球撞得這么重，山姆幾乎沒法算出他把球繞到桿上幾次。

山姆跟安走到練習(xí)跳舞的女孩們旁邊。二十五米之外的籃球場上，隊員們正蓄勢待發(fā)。

當(dāng)瑪麗格爾德看到山姆的時候，她垂下雙肩，拉長了臉。“你寧可跟這個瘸子玩而不跟我玩？”她大聲地對安說。

“我馬上就來?！卑惨泊舐暬卮?。

在學(xué)校，有些人叫山姆瘸子，也有些人叫他癱子。珀金斯小姐告訴他這些人只是無知，不要理他們。山姆提醒自己，瑪麗格爾德?格林跟那些人一樣。

可瑪麗格爾德?格林不喜歡他，這個事實(shí)仍然令他覺得惋惜。

“你要我拿你怎么辦呢？”安自言自語。然后她突然像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似的，問山姆：“有沒有什么事可以幫你？”

山姆把他的手指舉起來指向籃球場。從出教室門口就開始在他腦海里盤旋的兩個字突然蹦出來：“籃——球——”

“你是說籃球嗎？”

“是是是是的?！鄙侥窛M心渴望地回答。

“當(dāng)然?！卑舱f，“你就像我弟弟一樣，喜歡球類?！彼_始把他推向籃球場。

在走廊的時候安推得很小心，但現(xiàn)在她急著回到瑪麗格爾德?格林跟其他的女孩那里去練習(xí)舞步，所以把山姆推得飛快。由于輪椅上有皮帶保護(hù)，所以山姆頗喜歡安的速度。

快到球場的時候，道格拉斯剛好丟了球。球朝山姆直飛過來，如果他動作不快點(diǎn)的話，他就會在有生以來第一次碰到籃球——被球砸到頭。他不想受傷，更不想丟人現(xiàn)眼；所以他決定做他在輪椅上做得最好的事——整個人癱在椅子上。

安迅速把輪椅從球飛來的方向轉(zhuǎn)開，最后籃球有驚無險地打在車輪上。

“小心！”安朝球員們大聲喊著。

查理跑過來撿球。

安把手叉在腰上，跟查理相比她就像一只小鳥，可她一點(diǎn)也不怕。她似乎認(rèn)為不止她有權(quán)利來到球場邊觀戰(zhàn)，山姆也有。

“你又不是我們的老板。”查理說，“你干嗎離籃球場這么近？”

“山姆想看球?！卑不卮鹫f。

坐在輪椅上最懊惱的一點(diǎn)就是被別人看“低”了。但是現(xiàn)在，查理跟山姆說話的時候，竟然認(rèn)真地看著山姆的眼睛。“他喜歡籃球？”查理拍著球。

“是是是、是的。我喜歡籃球?！?/p>

查理的白牙齒露得更多了。他試著做了個花哨的背后傳球，但是沒有弄好，球滾到旁邊去了。

“是是是是的。我喜歡籃球?！鄙侥酚终f了一次。

查理指著離彎曲的電燈桿五六米外的一個地方：“把他推到那邊去，就不會被球打到了?！毕虬蚕铝诉@道命令之后，他才跑去撿球。安順服地把山姆推到指定的地點(diǎn)。她靠近山姆，藍(lán)色的眼睛認(rèn)真地看著他的眼睛：“我必須走了，好嗎？我今天如果不跟瑪麗格爾德?格林練習(xí)跳舞的話，她會很生氣的?！?/p>

山姆往上看了看。他的心漲得滿滿的，話就跑出來：“謝、謝謝?！?/p>

“不客氣?！卑舱f。

當(dāng)安趕著離開的時候，山姆確信她不知道今天她給他帶來了多少快樂。他不能責(zé)備自己僵硬的舌頭，但是即使能夠說話，他也不知道該說什么。他要如何描述自己花了幾千小時坐在窗邊，把眼睛專注在球場上，做著關(guān)于籃球的白日夢呢？

“你只能把你的白日夢說給我聽?！睖啬嵊珠_始吹牛了。

“噓……”山姆對溫尼說。

珀金斯小姐終于來了?！拔也烹x開五分鐘，你就加入籃球隊了。山姆，我要把你怎么辦才好呢？”

山姆知道珀金斯小姐不是真想責(zé)備他。

“安要我快點(diǎn)來，因?yàn)槟悴铧c(diǎn)被球砸到頭?！?/p>

籃球撞擊地面的聲音、擦板投籃的聲音，讓山姆幾乎聽不到珀金斯小姐說的話。他終于離開了窗子，他的輪椅停在籃球場邊上，他幾乎被球砸到，他已經(jīng)是整個活動中的一部分了。

山姆把他知道的、關(guān)于湯姆貓的事在腦海里轉(zhuǎn)了又轉(zhuǎn)。他的球隊有一些優(yōu)勢：查理、道格拉斯、拉里、鮑比，還有其他人，每個人都很高，投籃也投得好。但他們都不會傳球。他們當(dāng)中沒有一個人是電視上所稱的“控球大師”。

查理可以上籃，可是他傳球傳得很糟，傳球時本該看著球場，可他只看著球?；@球賽里每一個球員都有機(jī)會得分，有些分?jǐn)?shù)是計劃內(nèi)的，有些則是臨時的。有些比較容易，有些幾乎不可能?？厍蚝笮l(wèi)需要分析得分的可能性，然后把球傳到最佳的位置。甚至有時候隊員本人還沒有發(fā)覺到他有得分可能的時候，控球后衛(wèi)已經(jīng)看出了。沒有這個關(guān)鍵球員，湯姆貓就像一部沒有引擎的汽車，一支沒有統(tǒng)帥的軍隊。

只要查理再過來跟他談一次，山姆就可以跟他說起米奇。如果米奇能當(dāng)控球后衛(wèi)，山姆確信湯姆貓絕對是一支冠軍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