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試圖將自己帶入律楨所說的情境,那也許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完全不知答案,甚至也不知該不該問束之蒙。律楨發(fā)覺我眼睛里的迷惘之后忽然心滿意足地笑了,“你不知道,是不是?”
我還未作出回答,律楨便先我一步自行回答了這個問題:“你回答不出來——這讓我很滿意……馥鱗,總算有一個你回答不出來的問題了……現(xiàn)在,我可以告訴你真相……”律楨看了我一眼,而后做了一個“噓”的手勢,他東倒西歪地走近他熟睡的弟弟,用手輕輕推了推律致,可律致只是咂咂嘴翻了個身,于是律楨終于仰起頭看我,“我有一天忽然在想——我為了報復另一個人,而告訴他一個殘酷的真相,是不是等同于我因為自私而傷害一個無辜的人?如果我這么做了,那他與我不希望出現(xiàn)的那個被利用、被傷害而后被驅(qū)逐流浪的人豈不是一樣?”
整個世界般龐大的沉默里,我感到自己第一次被束之蒙以外的人怔住。
可律楨很快就回過頭打斷我,“我騙他以后告訴他……可我才不會告訴他呢。我要不傷害別人就能欺負我恨的那個人……”他深呼吸了一下,“你最好也別告訴他這些,不然,你就比我說的那種人還要壞——因為你在無故地傷害無關(guān)緊要的人?!?/p>
律楨,當我的靈魂回望起你對我的這番傾吐時,我才明白我為何會選擇你而不是律致。我才明白為何我第一次遇見你時,你會以逃跑的姿態(tài)離開這個家。我如此熱愛你并非因為你多善良,而是因為你永遠在拷問自己。你永遠做不了最偉大的善人或是最卑劣的惡人,你只是懷著命運的強硬與自身的弱點的矛盾活在這世上最偉大的裂縫里,很傻。傻到我明白原來做一個惡人是如此簡單,比起你的反復糾葛,惡人只是選擇了最自私而直接的方式讓自己看起來甘之如飴。
也傻到我忽然想為你做一些什么,比如說,告訴你我是可以對你說真話的。
可之后我們都睡著了。也許昏睡之前我告訴了你,也許我沒有。這一點我徹底地忘了,你也不記得。所以我更是忘了老福有沒有聽見你那些信誓旦旦的復仇宣言??呻S后發(fā)生的一切證明,他聽到了一切。清醒之后的世界讓我覺得有些不同,因為那是我第一次從別人家醒來。你家的客房有淡淡的清香,我醒來,沐浴,更衣,你看見我的時候我正在晾我的長頭發(fā),你看見我宛若海藻的長發(fā),施契說它們能將人拖下水死死地糾纏住,你信么?也許你也是落水的那一個,因為你本是要問我“我昨夜對你說了些什么”的,可你愣了一愣。我對你的笑意是因為我還記得你說過的每一句話,而我知道你未必記得。我窺探到你內(nèi)心的秘密,而且,我發(fā)覺這窺探如此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