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道成?”孫善起一愣，心中感到茫然。誰叫徐道成，這徐道成和我有什么關系？他哪兒知道這是趙北川曾經(jīng)保存了十年的一段與他相關的秘密。

十年前，趙秀英帶著孫廣斌從棒槌谷回到了撫松城。

趙秀英從沒裹腳，因此，她一雙大腳走在路上咚咚直響。爬山越嶺，扎實而有力。見到撫松城，她的懷里如揣著兔子般充滿喜悅，那“喜悅”在她的心中直蹦，使她臉上涌滿紅暈。雖然山谷中無胭無粉，趙秀英素面素顏，但腰板溜直，眉清目秀。三十八歲的農(nóng)家女子，也屬中規(guī)中矩。

臨行之前，孫善起交給她一棵八兩二錢的大人參，鄭重地說：“七兩為參、八兩為寶，這就是寶了。你回去找大哥，看看是到老船廠還是到奉天將它賣了。回頭我下山再將咱家的老宅翻修一下，然后再送斌子去讀書。”最后，他還摟著她的腰喜滋滋地說道：“秀英，咱家的好日子來了?！?/p>

對此，趙秀英也深信不疑。孫善起在老林子里挖的這棵大人參，趙秀英也是從沒見過，它一定會換來成堆的大洋，一定會徹底改變他們的命運。她的心里此刻也是充滿對將來的憧憬，這憧憬無非是置上幾頃田，蓋上一幢大瓦房。然后，將斌兒送去讀書。

回到撫松城里，這個女人連自己的家都沒回，直接奔向了“老把頭”山貨莊。那個山貨莊是自己娘家的產(chǎn)業(yè)，現(xiàn)在由哥哥趙北川掌管。

山貨莊坐落在縣城的南關，面對城南的仙人峰一溜三間鋪面。走進鋪子的她迎面碰到了楊懷仁，這楊懷仁是趙北川的坐堂掌柜，他在前臺照管著山貨莊的生意。他穿著時下生意人愿意穿的長袍，留著一個中分頭，八字眉、小眼睛，再加上他豆芽菜般的身材，典型一個生意人的形象。看到走進一個中年婦女還帶著一個孩子，他習慣地彎腰走上前去，召喚道：“大姐，有什么事嗎？”

“哎呀，二掌柜的，發(fā)財了？不認識人了？”趙秀英也是不饒人的主兒，一張嘴就頂上了楊懷仁。

楊懷仁這才定睛看去，認出了趙秀英，他立刻更加客氣地說道：“哎呀，大小姐、大小姐。真沒想到是你??！快快，里邊請，掌柜的都想死你們了。”

說著話，他摸著小廣斌的頭，將娘兒倆帶進后堂。

后堂，穿過寬寬的四合院就到了。這四合院的兩側全是庫房，正對前面的鋪子才是趙北川的住宅。老太爺和母親都已經(jīng)不在了，不惑之年的趙北川就是趙氏家族理所當然的“掌門”。他也真帶個“掌門人”的范兒，頭上的瓜皮小帽綴著一個湖藍色的寶石，煙色的絲綢大褂，一雙千層底布鞋。一只手中是呼呼作響的水煙袋，一只手是兩個嘩啦嘩啦直碰的圓鐵球。方面大耳，鼻直口

方，走起路來四平八穩(wěn)。不可否認，這個趙北川憑借祖上的遺留，加上自己的長袖善舞，山貨莊的生意是越來越大。至今，他還是穩(wěn)坐全縣商會會長位置。在撫松城里，算得上是個一跺腳整條街都會顫的人物。

看到妹妹回來，他坐在太師椅上，噴著藍色的煙霧，眼睛半合半閉好像沒有看到一樣。

楊懷仁正要上前稟報，小廣斌大聲喊道：“舅舅！”

這清脆的喊聲讓趙北川立刻清醒，他大睜開眼睛，放下他寶貝般的水煙袋和兩個已經(jīng)磨得閃光的鐵球張開了雙臂。已經(jīng)十三歲的孫廣斌并沒有像過去一樣的撲上前去，而是向著趙北川鞠了一個躬，口中說：“大舅好。”

這一聲問好，喜得趙北川是眉開眼笑。他站起來，上前抓住廣斌的手說：“好、好，你爹好嗎？”

“世事不如愿者常八九”，這句不知是哪位老先生的話說得是太有道理?？蹿w北川富甲一方，在撫松城里袖轉乾坤?？伤ハ聼o子，不孝有三，無后為大。因此，他是格外喜歡這個外甥。聽到孫廣斌聲音就像一條清涼的小溪流過他的心頭，叮咚作響，浪花飛濺，久久在他胸中不能散去。

趙秀英作為趙家的小姐，自然幼讀詩書，能識文斷字。棒槌谷里清冷，趙秀英親自為廣斌當老師，孫廣斌也就識得很多禮數(shù)。因此，他的一句畢恭畢敬的問好，讓趙北川的矜持跑到九霄云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