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那天,東霓,我們倆躺在黑夜里面,我睡不著,我知道他也沒睡著。不過我很會裝睡,我屏住呼吸聽著他輾轉反側,突然他坐起來,打開了燈。那時候我閉著眼睛,心一直跳,我感覺到他在看我,可是我不能睜開眼睛看他。然后,他的手就開始慢慢地摸我的臉。特別輕?!彼π?,臉紅了,“我還以為他會彎下身子來親我一下,可是沒有,他只是把手指頭一點兒一點兒地從我臉上劃過去,就好像我的臉是水晶做的,一點兒瑕疵都沒有。東霓你別笑我,那種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被珍惜的感覺,不是什么人都體會過的??墒蔷退闶沁@樣,他還是不肯讓我知道他在想什么?!?/p>
我什么都沒回答,只是喝干了杯里剩下的咖啡,像是在和誰賭氣。
五月是一年里最好的季節(jié),我一直都這么想,因為五月有種倦怠的感覺,可是因為散發(fā)著芬芳,倦怠不至于發(fā)展成帶著腐朽氣味的沉墮。
雪碧背著大大的書包,站在校門口向我揮手,清亮的陽光下面,她的小胳膊看起來格外的細。“姑姑再見。”她愉快地沖我揮手。其實在她這個年齡,很多的小女孩已經(jīng)出落成了一副少女的模樣了,不知為何她看上去永遠像個只會長高不會發(fā)育的兒童。
我像所有的大人那樣回了一句:“上課要專心點兒,知道了么?” 沒辦法,上學之后才發(fā)現(xiàn),她的功課差得難以置信。在她面前我們家的兩位鄭老師完全不是對手。給她補習的時候,一向以耐心聞名的鄭西決老師都曾經(jīng)忍無可忍地把課本一摔,大聲地問:“雪碧,跟我說實話,你會不會背乘法表?”她無辜地看著西決,說:“會一些?!毙∈逡部偸且贿吙此淖魑模贿厼殡y地摸著肚子說:“來,雪碧,你告訴我,你這句話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平時說話的時候也是蠻聰明的,你就照著平時說話的習慣來寫作文,也不至于這樣呀——”每到這個時候都是三嬸在解圍,“我看你們倆才是因為在龍城一中教那些好學生教慣了,遇上程度差一點兒的孩子就大驚小怪的——不是雪碧的錯,根本就是你們不會教。”
不管怎樣,因為我最近總是懷著期待過日子,一切令人焦頭爛額的事情都能讓我覺得有趣,只要我一踏進這個基本上一切就緒,馬上就要開張的店里。我訂好的招牌明天就可以送來了,兩個簡簡單單的字——東霓,到了夜晚就會變成閃爍著的霓虹燈。我真想知道自己的名字在夜空下面清爽地閃爍起來到底是怎樣的滋味,我等不及了。
沒有想到,西決站在卷閘門的前面。沖我微微一笑,“今天下午我沒課,過來看看你這兒有什么要幫忙的?!?/p>
“當然有了,事情多得不得了。昨天下午新訂的一些杯子盤子剛剛到貨,都還沒拆,今天要全體清洗出來然后消毒。順便把這個店原先剩下的餐具清理一遍,用舊了的丟掉,然后還要打掃,還要……”我一邊把鄭成功的小推車交給他,一邊“嘩啦啦”打開卷閘門,“想不想喝咖啡?我這里有很好的咖啡豆,是我留給你們的,不賣給客人。”我承認,在這個美好的午后,看到他,我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