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萱衣敲了敲飛鸞流仙鏡,想喊流云起身,她說我可能找到陌骨花的線索了,但鏡子紋絲不動,白萱衣拿起來又搖了搖,最后磕著桌子邊緣拍了兩下,飛鸞流仙鏡始終半點反應(yīng)也沒有。她不知道流云睡覺的時候是雷也劈不醒的。她只好把牙關(guān)一咬,把鏡子別在腰間,然后出了門去。
一路尋著那花香而走。
花香蜿蜒,引著白萱衣一直走到栽花廬的左側(cè),一面長滿了青苔的巖壁跟前?;ㄏ愫孟窬褪菑膸r壁后面?zhèn)鞒鰜淼摹?/p>
但那怎么可能呢?
白萱衣先是一愣神,盯著巖壁思忖了片刻,忽然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結(jié)界?是結(jié)界!
七劫那么一個善用結(jié)界的人,定必是用結(jié)界將這里封閉了。
所以,他們之前找遍了栽花廬,都沒有找到任何可疑的線索,而每次經(jīng)過這里,都以為到了栽花廬的盡頭。
白萱衣緩緩地伸出手去,打算觸碰那塊漆黑堅冷的巖壁,誰知道她的手在剛碰到巖壁的一剎那,就忽然感覺到一股旋渦般的吸力,如張開的血盆大口,好像要把她整個人都吃進(jìn)去,她一驚,用力將手一縮,退后幾步。滿頭冷汗。
那巖壁后面果然是大有文章。
白萱衣雖然害怕,但又覺得若不進(jìn)去看一看,是怎么都不甘心的。這一次她有了心理準(zhǔn)備,深吸一口氣,重新向前跨出步子,重新伸出手,去觸碰那塊巖壁。一瞬間,她只覺得有一雙無形的大手將她的胸口揪住,用力一扯,她整個人都向前撲去,有墜落懸崖之感。但僅僅是那一瞬間的工夫,那樣的感覺消失得極快。她稍一愣神,就已經(jīng)穩(wěn)穩(wěn)地站定了,眼前霍然亮開。
她已經(jīng)身在一片蔥蘢的溪谷。
鳥語花香,流水潺潺。
就在一條細(xì)小的瀑布底下,一大片綠地之上,開了一些鮮紅的花。兩片對稱的花瓣,像一雙雙休憩著的蝴蝶。
真的是陌骨花!
白萱衣難掩激動。剛才那陣香氣到現(xiàn)在還在,而且更馥郁更濃烈了。那是陌骨花盛開的時候,有巨大的靈氣砰然釋放所致。平時的陌骨花只帶著淡淡的幽香,要在一定的范圍之內(nèi)才可以聞到,但盛開那一瞬間的陌骨花,香氣就像噴薄的海潮,無法掩蓋,風(fēng)風(fēng)火火飄逸散開。白萱衣他們來了島上這些天,這還是第一次有陌骨花盛開。興奮之余,白萱衣卻突然發(fā)現(xiàn)那片花海并不是安寧祥瑞的。有一些陌骨花鮮艷盛開,精氣逼人,但有一些,卻黑暗枯萎,如同死亡。
整片花海,是紅與黑的交織。
生與死的更迭。
仿佛那些盛開的是邪惡的炫耀。而那些枯萎的,就像帶著絕望的哭腔。
七劫就站在方才盛開的那朵陌骨花旁邊。他知道這里闖入了陌生人。他凌厲的眼神狠狠地掃過來,落在白萱衣腰間的飛鸞流仙鏡上。
白萱衣的表情頓時有些僵。
喜悅激動消減了大半。
緊隨而來的就是膽怯與慌亂。
“呃,你……你也在這里啊,真巧啊?!卑纵嬉聦ζ呓贀]了揮手,嬉皮笑臉的,退后幾步,“我路過的,不是想打擾你,你可以當(dāng)我不存在……”七劫卻已經(jīng)調(diào)整了身子面對她,一步一步,機械而殺氣騰騰地走過來。
白萱衣一臉哭相,指著七劫,結(jié)巴道:“吶吶吶,你說的,給我三天時間嘛,現(xiàn)在——現(xiàn)在午時才剛過,第三天還沒有結(jié)束呢,你不能對我怎么樣啊,否則,你就是言而無信,小人!”
這一招竟真的奏效了。
七劫的腳步停了。跟白萱衣隔著一條淙淙的溪流。他木然地站著望著白萱衣,一句話也不說的樣子看起來很高深,也讓人心里發(fā)毛。看他那架勢,好像是要保持那樣的姿勢守著白萱衣,如果子時一到,白萱衣還賴在這里不走,他就會出手。白萱衣踮起腳望了望七劫身后那片陌骨花,問:“它們?yōu)槭裁从械拈_著,有的又謝了?”
七劫不說話。
他的表情和他整個人一樣,都像又臭又硬的石頭。
白萱衣努了努嘴,又道:“七劫大人,您就行行好,送我?guī)锥浠ǎ刃盐壹倚±蠣敯?,你給了花,我們立刻就滾出陌骨島,一輩子都不再回來。嘿嘿!”
可七劫還是不說話。
沉默,像一把利刃,橫在彼此中間。
白萱衣忽然覺得腰上的鏡子有輕微的晃動,她正想低頭看,卻聽到身旁一點窸窣的腳步聲。
玉樹臨風(fēng)的流云出現(xiàn)了。
他終于睡醒了!
白萱衣將飛鸞流仙鏡遞給流云。彼此一個短暫的眼神交接,頓時會意。流云將寶鏡向半空一拋,雙臂張開,立刻就有無數(shù)的黑色的光點從身體里散發(fā)出來,上升,一點一點,都鉆進(jìn)寶鏡的鏡面之中。
大風(fēng)驟起。
吹著流云黑色的袍子獵獵鼓起。
白萱衣緊張地看著流云,又看看七劫,生怕七劫在這個時候打斷流云施法??墒瞧呓龠€是如常地淡定。面容間有一點狐疑,因為他不知道流云是在做什么,他波瀾不驚地看著,好像并不將面前發(fā)生的事情放在心上。
他輕敵了。
永遠(yuǎn)的傲骨錚錚,在任何時候,就算喜怒不形于色,但骨子里卻透著輕慢,不屑。那些飄飄灑灑的柳絮也開始從四面八方涌來,和流云周身散發(fā)出的黑色光點正好形成鮮明的對比。
有幾朵盛開的陌骨花在風(fēng)里輕顫。
也有許多枯萎的陌骨花,好像躍躍欲試,但卻無法使自己綻開鮮紅的色彩。
忽然,流仙鏡穩(wěn)穩(wěn)地落在流云掌中,他將鏡子向后一拋,道:“接著——”白萱衣正愕然,正想問心魔在哪里,頃刻之間只感到眼前起了黑色巨大的旋渦,那旋渦嗚咽了一陣,自行消失,然后白萱衣的眼中,有了兩個流云。
心魔的額頭,有一道黑色蛇形的印記,那是他跟流云的真身最明顯的區(qū)別。
再仔細(xì)看,他的表情跟流云也很是不同。流云如光,心魔如夜。心魔的黑暗深沉,甚至比對面的七劫更勝。
七劫這時反倒得意地笑了,“你們很聰明,知道用心魔來助自己一臂之力?!?/p>
說著,一躍而起。
優(yōu)雅地懸浮于半空,如亮翅的白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