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花漸欲迷人眼。
一瞬間,所有的畫面都靜止了。青山沉,云天闊,滿世界仿佛只剩下七劫那揮之不去的余音。
一個錯字,鋒利如刀。
忽然,眾人只見懸浮于半空的七劫飄搖癲狂,就像被風(fēng)吹亂的柳條。他的身體漸漸化成了一座沙丘。
不消風(fēng)吹,猛地四射散開。
像千萬支利劍一般扎進陌骨花海的土壤里。
送蝶驚呼道:“師兄,不可——”但那已經(jīng)太遲了??帐幨幍囊曇埃查g消失了七劫的身影。
而腳下的花海,頃刻,凋零萎縮。
原本盛開著的陌骨花,不復(fù)鮮紅,又重新變回炭黑枯萎低垂的模樣。
只有黑。
一朵鮮紅著的,都沒有了。
送蝶覺得雙膝一軟,跌坐在地,手觸到潮濕的泥土,仿佛那些水汽就是誰晶瑩透明的眼淚一般。
“師兄,你為何總是不肯看透?”
白萱衣和流云趕到送蝶身邊,想扶她起身,她卻擺了擺手,自己踉蹌著站起來。她道:“師兄是用他自己的精魂與修為,替代我,鎮(zhèn)壓了陌骨花。他,一定很恨我!”白萱衣和流云愕然地對看一眼,他們并不知道究竟陌骨花的榮枯背后有怎樣的故事,送蝶說的,他們都聽不懂,送蝶看他們眼神迷惘,只凄慘地一笑,平緩了語調(diào),然后,便把事情的來龍去脈簡單地講述了一遍。
流云聽罷,若有所思,問道:“既然送蝶姑娘能夠在花海與現(xiàn)實之間以兩種形態(tài)轉(zhuǎn)換穿梭,七劫是不是也可以?”
送蝶虛弱地搖了搖頭,“不能了。若師兄肯答應(yīng)我,由我?guī)脒@片土壤之下,他的精魂與修為都能夠保住,便不至于落得如此覆水難收的下場?!?/p>
“何謂覆水難收?”白萱衣問。
送蝶道:“師兄與我不同。我雖投身花海,實則是把自己化成封印,用以鎮(zhèn)壓陌骨花,而我的神形無論經(jīng)歷多長的時間,又或是無論消耗多少靈氣,都可以同陌骨花形成互補的情勢,因為我與陌骨花一脈相承,我牽制它們,它們亦能反作用于我。但師兄卻不能,若是沒有我的引渡,他想要憑一己之力鎮(zhèn)壓陌骨花,便唯有解散了自己的神形。他這樣做,便是跟陌骨花同歸于盡了。從此后,無論用什么辦法,陌骨花都不會再盛開。而師兄,也不會再回來了……”
送蝶知道,七劫是在恨他。
一種玉石俱焚的恨。
因為,他問她,你這樣做到底是為了陌骨花,還是為了我。她以為自己可以順利作答,她說,我是不想看你一錯再錯了。
“收手吧,師兄?”送蝶的眼睛里都是哀傷。在那里面,七劫沒有找到自己存在的分量。在那一瞬間他有點明白,她的天真坦然,她的出塵脫俗,原來,都是因為她的心其實沒有雜念。
“你是真的愛我嗎?”
“像我愛你一樣?”
七劫連出兩問,送蝶當時并不明白,甚至,到七劫葬身在這片焦土之中,她依舊不明白,到底為什么七劫那樣恨她,那樣絕望。
——
難道我并不愛他嗎?
她捫心自問,心中空蕩蕩的,沒有半點回響。至少七劫真的做到了,他教送蝶難以坦然安寢,后來的后來,她就一直想著——對于那個有生以來始終都陪伴在身邊的男子,我到底是不是真的愛他?
很久以前,他對我說,他喜歡我。
我覺得欣慰。這世間最美的一種東西,愛情,我得到了。
我憧憬著,像平凡的女子那樣,山盟海誓,地久天長。憧憬著穿上華美的嫁衣。他說,那一切他都會滿足我。
我想我是應(yīng)該去愛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