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曼像往常遇到這情況一樣迅速地問診,然后很快得出了基本結論,可是她的結論一說出口就被那個氣質不錯的中年女人打斷了,女人口氣相當武斷地說她的結論有問題,然后說出了自己的結論。陶曼從來也沒有被人這么直白地糾正過,而且又當著幾個護士的面,不免有些惱怒,不由抵觸地問:“你是干什么的?”
女人平靜地看了看陶曼,什么也沒說便轉身離開了。
這件事使陶曼心情很不愉快,但是等病人的核磁片子出來以后,她吃驚地發(fā)現(xiàn)那個人對了。這一發(fā)現(xiàn)讓陶曼坐立不安,她知道醫(yī)生這個職業(yè)非同其他,在關鍵時候,一個精確的診斷可以迅速地將一條生命從死神手中奪回來,尤其是腦部疾病,更是牽一發(fā)動全身,絲毫馬虎不得。陶曼是個自尊心很強的人,羞恥感促使她立刻鉆進醫(yī)院圖書室,可是一進去她就又看到了那個女人。
女人手里拿著一本書正在翻,看到陶曼便拿著手走過來往她面前一放,問:“怎么樣?CT結果出來了?”
陶曼覺得她問得有些故意,便成心說自己的結論是對的。
女人充滿迷惑的表情讓陶曼覺得分外解氣。她什么也沒說就走出去了。陶曼發(fā)現(xiàn)桌上放的那本書正是她要找的,她扭頭看著那女人走出的背影,心里多少有些愧疚,于是她拿起那本書翻到要找的那一頁,她驚訝地發(fā)現(xiàn)那頁里夾著一枚書簽,敢情這是那人為自己拿的書,書簽是她夾進去的。這不禁讓陶曼倒吸一口冷氣,忍不住想,她究竟是誰?
事后陶曼才后悔不迭,那個人,竟然是醫(yī)院腦外科新來的主任,被譽為此省腦外科第一把刀的神醫(yī)李冰。因為這件事,陶曼給李冰留下了非常不好的印象。以至于有好一段時間李冰連正眼也不看她。遲到早退,對別人李冰會睜只眼閉只眼,對她絕對是重罰。李冰接手神外科的頭兩個月,陶曼拿的獎金是工作若干年來最少的。更嚴重的結果是,這一年的先進她不僅沒撈著,連論資排輩等候多年本該到手的副高職稱也沒有拿到。
陶曼氣不過,帶著一股豁出去的沖動質問李冰,憑什么自己不能副高?李冰簡短地說就憑她的學歷沒有那個博士后高。
李冰一語擊中陶曼的要害。陶曼大敗而回,不禁又羞又惱。之后她對這個整天板著臉心狠手辣的女人又氣又恨。她覺得自己在這個人的手下,應該沒有什么出頭之日了。
陶曼和趙江平曾經(jīng)是大學同學,本科畢業(yè)之后,趙江平又讀完了碩博連讀了五年,之后還做了兩年博士后。經(jīng)過若干年的相知相愛和風風雨雨,好不容易才組成了一個家,并且已經(jīng)有了一個五歲的非常聰明非??蓯鄣呐畠?。
本科讀完之后陶曼本來想要接著讀研的,可當時趙江平也打算讀研,兩個人已經(jīng)成了家,家里的經(jīng)濟情況根本不允許兩個人同時上學,更主要的是如果她上班,她們醫(yī)院就會分給她一間12平米的單人宿舍,這間單人宿舍對兩人來說有著異乎尋常的重大意義,這就意味著兩人再也不用插縫偷情了。沒有經(jīng)歷的人是體會不到其中的辛酸和無奈的。
那時候兩個人親密從來不用床,因為宿舍里到處都是床,高低上下、前后左右,可就是沒有一張雙人的;而且時間太短,舍友隨時都可能闖入,你搞不清什么時候會突然傳來敲門或開門聲,以至于趙江平養(yǎng)成了眼觀四路耳聽八方的獨門絕技,一有動靜,所有痕跡能在半分鐘之內絕對抹平,只有一次……這種經(jīng)歷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了的,這件事足以讓陶曼臉紅一輩子。就為了一個完全屬于自己的空間,陶曼斷然放棄了繼續(xù)讀書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