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jié) 寫在養(yǎng)老院墻上的詩

凌飛為北京某家雜志寫紀實報告，當他來到名待村時，黃三老人正躺在破爛的床上，這位曾經(jīng)叱咤商場的老人，如?卻落得如此凄涼下場。黃三老人回憶往事時，忍不住老淚縱橫，他說自己這一輩子，吃過一般人都沒吃過的苦，也獲得一般人都沒獲得的榮耀，可是到頭來卻一無所有，這都是因為自己不會理財?shù)慕Y(jié)果。

他床邊擺著一些理財?shù)臅栾w就問他，如果你早些時候看到這些理財書，那么自己的命運是不是會再一次改寫。

黃三老人默然良晌，搖了搖頭，感嘆道：“即使我看到這些理財書，我打造的酒店產(chǎn)業(yè)依然會衰敗下去?！?/p>

“為什么？”

黃三老人頹然躺倒在床，眼睛闔然閉上，曾經(jīng)保養(yǎng)很好的手現(xiàn)在青筋畢露，痙攣地抓著被子，被子?時發(fā)出一種交雜著油味與霉味的奇特味道，凌飛不由皺了皺鼻子。

“想當初，我住的是金碧輝煌富的酒店，天天吃著山珍海味，品著最高檔的美酒，我哪有心思去看什么理財書，我的財務(wù)顧問不是沒有警告過資產(chǎn)問題，但是，我卻沒有引起足夠的注意。連他們的忠告，我都聽不進去，我怎么可能去看那些書呢？……一個企業(yè)別看它是一個龐然大物，說到底還是借著銀行的錢來維持著，當借款大大超過資產(chǎn)，而企業(yè)又經(jīng)營不善時，倒閉成了無法避免的事，唉，小富由儉，大富由命啊……”

五星級酒店、寶車、別墅都已經(jīng)離他遠去。曾經(jīng)擁有的八億資?，一瞬間灰飛煙滅。

氣氛顯得有些尷尬，黃三老人哽咽的聲音一度停滯，在沉默的空白當中，凌飛調(diào)整了一下沉重的心情，試圖讓話題變得輕快一些，卻是徒勞無功。采訪用了一上午的時間，當黃三老人邀請凌飛共進午餐時，凌飛婉言謝絕了，他無法咽下那饅頭與咸菜。

雜志社要求寫一篇有警戒意義的養(yǎng)老報告，凌飛趁著周末兩天到處搜集素材，盡管黃三老人的事跡可以深度挖掘，但是凌飛覺得缺乏廣度，于是他又馬不停蹄地趕到市郊的一家敬老院。

在敬老院里，凌飛隨機采訪了一個老人，他以前是國內(nèi)某家知名企業(yè)的法律顧問。凌飛看?這里的環(huán)境比較差，沒有獨立的衛(wèi)生間與浴室，大多的房間是幾個人一起合住，于是就問道：“您老為什么不找一個環(huán)境好一點的敬老院呢？”

凌飛剛問了這句話之后，就感覺隱隱不妥，但這個白發(fā)如銀的老人還是爽快地回答了他的問題。

老人說自己年輕時不懂得守財，整天跟一群朋友花天酒地，成家后也是大手大腳慣了，從來不在家做飯，吃飯就去上館子，身上錢不夠，就拿信用卡消費。夫妻倆每一個人都辦了七八張信用卡，想買什么，只要心動了，就會買下來。到事業(yè)巔峰時期，存蓄大量增加，花錢更是隨心所欲，車子舊了一點，就換成新的?嫌樓盤里的房子悶得慌，就賣掉房子貸款買別墅……說起那些年的風光，老人眼中光芒閃爍。

突然有一天銀行從他的帳戶中扣清信用卡拖欠費用時，他才驀然驚醒，原來口袋里已經(jīng)沒有錢了，賣車賣房終于供完子女教育費用與還清了信用卡所欠費用，老兩口已經(jīng)沒有房子可住了。凌飛又問，“中國人都講究‘養(yǎng)兒防老’，這養(yǎng)老院的條件并不怎么樣。您老為什么不搬去跟兒女住呢？”老人一時感慨萬端，嘆氣道，“兒子們雖然已成家立業(yè)了，但是生活壓力也不小啊。我兒子快到40歲了，還不敢要小孩，他們需要供房貸啊。自己年輕圖快活，沒有給他們留下?么，現(xiàn)在去他們家住，他們每天忙到半夜連自己都照顧不好……我們?nèi)ヘM不是給他們添亂？”

老人接著又說道，“其實，雖然我住這里的條件差，但相比其他的老人來講，已經(jīng)算比較好的了。就在我住的養(yǎng)老院里，有的老兩口還要出去工作，以交納養(yǎng)老院的各項費用。至少我兒子每月除了交納1000元的敬老院費用之外，還每月給了我們500元的零花錢。他們?nèi)兆舆^得很緊巴，能夠這樣給錢我們花，我和老伴已經(jīng)很滿足了……我和老伴唯一心安的是我們不像養(yǎng)老院其他的老人一樣，不是這病，就是那病，幸好，我們老兩口身體還硬朗，沒為子女們帶來更多的負擔。只是兒女們不能常來看望自己，有時很想念。”

老人雖然還是在微笑，但凌飛察覺到他的笑容顯得有些苦澀，“不管怎么說，要怪就怪自己年輕時沒有為年老打算，如果能為兒女們打好基礎(chǔ)，他們也不致于每天忙得沒時間看望我們。我們也不會住在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