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直是她話才說完,船艙里的乘客們就一窩蜂的怪叫起來,群擁而上,把我圍在當中,數(shù)不清的手腳往我的身體上招呼。我躲閃不及,氣怒之下反倒感覺不到什么疼痛,只是覺得頭皮快要裂開了。我身邊的阿惠曾努力想把推打我人推開,然而她力氣太小了,被擠出去后再也擠不進來,反倒是有好幾只手趁亂摸向她,我也只能眼睜睜地干看著無能為力。
混亂之中,全叔又擠了進來攔在我面前,一邊擋住那些瘋狂的乘客們,一邊用忠厚善意的聲調(diào)說道:“大家不要鬧,也不要吵,咱們這是在船上,不像在岸上的時候,可以將這個拍花子扭送到官府去,在船上嘛,咱們就要遵守人家淘??偷囊?guī)矩?!?/p>
“對!”黑皮蔡在外圍振臂呼道:“大家一起上,先好好教訓他一頓,然后把他扔到底艙,不能讓他再禍害大家!”
全叔順勢點了點頭,對大家說道:“這個辦法好,大家先把他拖出去打一頓,出出氣,一會我去把他弄到底艙去?!?/p>
馬上幾個身強力壯的乘客涌過來,拖手拖腳的把我拉出艙,幾下把我打倒在甲板上,我死死蜷住身體,只感到無數(shù)拳頭和腳砸在我身上,心臟劇烈地跳動著,幾乎要跳出胸腔。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這就要被打死了,心里萬念俱灰,索性閉上了眼睛。
死就死吧,我心里狠狠的想著:來世不要做好人了!
在這生死關頭,忽然身上的打擊停了下來,接著聽著有人怒氣沖沖地喝道:“大半夜的吵什么吵!怎么回事?你們不老老實實地在艙里呆著睡覺,是不是著急想見龍王爺?!”
聽見大胡子鐘燦富的吼罵聲,沒來由地,我內(nèi)心松了一口氣,雖然并不指望鐘燦富這些淘??途任?。邊上的邱守雄急忙氣憤地道:“這人是個拍花子,他在船上給我們吃毒藥丸,被我們捉到了?!?/p>
緊跟著,他老婆陳水妹迎向淘海客,笑了一笑:“大哥,這個小白臉是個人販子,拍花賣假藥,把好人家的黃花大閨女拐騙了賣到窯子里去,甚至就連人家吃奶的娃娃也不放過?!?/p>
“好大的狗膽,竟敢在蛟爺?shù)拇虾鷣?!”淘??痛舐曊f著,把燈提高一些照了一下這邊,我看見鐘燦富一臉厭惡地看了我一眼,馬上皺起眉頭道:“怎么又是你?”轉而問陳水妹:“他把誰家的黃花大閨女賣到窯子里去了?”
陳水妹登時語塞,土財主急忙說道:“聽說他賣的女人多了去了,有名有姓的就有幾十個——我從不騙人,我們家在花縣鄉(xiāng)下可是足足有三百畝好水田啊!”
鐘燦富搖了搖頭:“什么亂七八糟的,這年頭,有幾個是正經(jīng)人?賣個大姑娘進窯子算什么事,值得你們這么大驚小怪,我先前就吩咐蝦仔警告你們別再找他的麻煩了,你們現(xiàn)在這是干什么?”
阿惠這時搶上一步,著急地道:“他們要打閩生一頓然后關到底艙去!大哥快救救他!”
邱守雄呸了一聲,跑過來推開阿惠,又對鐘燦富點頭哈腰道:“我們是按船上的規(guī)矩辦事的?!?/p>
鐘燦富咦了一聲,往前走了兩步,吼道:“什么規(guī)矩我不知道?船上什么時候有這種規(guī)矩?福昌號,什么時候輪到你一個鄉(xiāng)下土鱉來吆三喝四?”
邱守雄張著嘴眨了眨眼睛,頓時氣餒了:“不關我事,這是大家的意思……”
“少他娘廢話!”鐘燦富晃了晃手里鋒利的魚棱,冷冰冰的道:“這個人,我不管他是拍花子還是賣假藥的,我只知道他是給了錢上船的乘客,你們?nèi)绻阉蛩溃却搅四涎?,他的家人找我們福昌號要人,我拿什么交??/p>
眾人還是心有不甘,望著鐘燦富結結巴巴地道:“可這個人是個騙子,毒郎中,拍花子……”
“夠了!”鐘燦富高聲喝道:“你他娘的,在福昌號上,規(guī)矩只有一條,那就是蛟爺?shù)囊?guī)矩,沒有蛟爺發(fā)話,你們這些雜碎趁早給我把人放下,不然,老子把你們一個一個全都請去喂鯊魚!”
“你這人,還講不講道理了?”有人沖上去想和鐘燦富理論,卻聽一聲喝叫,沒等他沖到鐘燦富身邊,藍幽幽的弧光一閃,就聽他尖叫一聲,已經(jīng)被鐘燦富一魚棱挑得翻飛起來,黑暗之中也看不到人影,然后咕咚一聲,接著傳來痛苦的慘叫和呻吟。我嚇了一跳,心說不妙,不過再一看,他只是被挑翻撞到了后面的遮波板上,還好沒有掉進海里。
這么一來,剛才還堅決拖著我的那些乘客們,忽然一哄而散,丟下我掉頭就往魚艙里跑,只剩下黑皮蔡和全叔兩個人,看著鐘燦富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