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鏡高懸的巨匾下面,楊憲居中而坐,左邊是都察院堂官李星,右邊是刑部尚書霍正,書辦另設(shè)一桌,皂吏和戴紅黑帽子持水火棍的衙役們雁翅般兩廂排列。楊憲在衙役們一片“升堂”的吆喝聲中威嚴地大喊一聲:“帶人犯!”
拖著腳鐐子的錢大被押上了公堂,他看見舅舅高坐在上面,心里落了底,可看見一個個青面獠牙的衙役們,還是有點毛骨悚然。
楊憲一拍驚堂木,喝令跪下,錢大嚇得一激靈,趕忙屈膝跪下。
楊憲與李星、霍正小聲商議了幾句,正要問案,大堂外有人高聲唱喏,說劉伯溫劉大人到。
這太意外了,楊憲討厭這個不速之客,他來干什么?審案沒他的事啊?在楊憲愣神的時候,李星、霍正已經(jīng)起身相迎了。只見劉伯溫搖著大團扇邁著平穩(wěn)的四方步上堂來了。楊憲也只好堆起笑臉,降階相迎,但仍不軟不硬地給了劉基一句:“不知劉大人有何見教?”
劉伯溫不慍不火地說:“聽說你這里三堂會審,來看看熱鬧?!闭f著拉了一條行刑用的長條板凳,坐到了一旁,且看了錢大一眼,這令三位主審官哭笑不得。楊憲拉下臉來不客氣地說:“先生看這個熱鬧恐不大方便吧?”
劉伯溫卻賴著不走,道:“有什么不方便的?我既不與犯人沾親,又不帶故,不是叔叔、大爺,更不是姑夫、舅舅。”
誰知他這話是不是有意旁敲側(cè)擊,反正弄得楊憲心驚肉跳,老大不自在。他鎮(zhèn)定了一下自己,振振有詞地回擊劉伯溫:“你作為本次鄉(xiāng)試主考官,出了這么大的舞弊案,干系重大,難道不該回避嗎?”
劉基說:“我雖是來看熱鬧,卻是奉了御旨而來,否則怎敢造次擅闖公堂?我不過旁聽而已,又不越俎代庖,你楊大人何必緊張呢?”
楊憲他們當(dāng)然不會懷疑劉基假傳圣旨,劉伯溫沒發(fā)昏,干不出這等蠢事,只好由他。楊憲換了笑臉,請劉基到上面坐。衙役在劉基起身時,便把那長板凳移到了刑部尚書霍正一旁。
“放肆!這豈是劉大人坐的嗎?”楊憲趁機發(fā)邪火。衙役不得不從休息室里搬來一把太師椅。
開始審案了,楊憲威嚴地咳嗽一聲,讓犯人從實招來。
因為舅舅主審,錢大心里不懼,話也說得連貫了,不管怎么問,一口咬定他叫李大,祖籍廬州。第一道程序是將卷子拆封核對姓名是否有誤,于是楊憲一迭聲叫“調(diào)鄉(xiāng)試大卷”。
不一會兒,一個錦衣衛(wèi)指揮和刑部主事押卷前來。卷子封在一個檀木箱中,上了鎖。箱子擺到了案上,楊憲拿鑰匙當(dāng)眾打開,取出卷成一卷的卷子,向幾位堂官亮了亮,正要打開,楊憲冷不防連著打了幾個響亮的噴嚏,地動山搖,周身一振,恰好將卷子震落到腳下,滾到了案子底下。劉伯溫盡力向案子底下看,卻看不清楚,又不好鉆進去看究竟,心里好不著急。也恰恰是利用這一機會,楊憲順利掉包,把原來藏在袖中的備用的偽卷替換了錢大的卷子。
卷子重新拿到桌面上來,李星、霍正和劉伯溫先后傳閱了,劉伯溫印象中錢大的字比這卷子的不如,但也記不準,看文章,倒是那一篇,且“后面還有”四個扎眼的字猶在。
霍正揭開糊名,念道,考生李大,元至正十年生于廬州,祖籍高郵,父李長生,種田為業(yè),早已亡故。結(jié)果與證人所供相符,大家無話可說,繼續(xù)審案,劉基卻似笑非笑地坐在那里,一副旁觀者的模樣,楊憲不時地溜他一眼,不知這個喪門星葫蘆里賣的什么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