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二說他肯定不是藍將軍,不然怎么會把他帶到這門房里來?他上李丞相府,都讓到客廳坐呢。藍玉急忙解釋,深更半夜,如到書房或客廳去,多有不便,他說他真的是藍玉。這時管家進來了:“老爺,明早上朝的轎子、朝服都備好了,您還過目嗎?”
藍玉搖搖頭,問馬二說:“這回信了吧?”并伸出手來,“信呢?”馬二卻不交,目視著管家。藍玉笑了,揮揮手,管家出去了,馬二才從靴掖里抽出信來交上。
藍玉打開信,看了后,顯得有幾分猶豫,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字跡無疑是郭惠的,從前他們書來信往說不上有多少次。藍玉也知道她母親張氏仙逝的事,藍玉雖托故沒有去送殯,一百兩銀子的奠儀早早送過去了。他所以不露面,是怕見郭惠,單獨見尚可應(yīng)對,大庭廣眾,她又在悲慟中,萬一有什么不妥,事關(guān)重大。
那次他吊在轆轤繩上在井底的經(jīng)歷,什么時候想起來都后怕。當時只要朱元璋向井里一探頭,他的命,還有郭惠的命,登時休矣,自己送了命怪不得別人,連帶郭惠喪命,他的良心何安?人家都當了皇帝貴妃了,你又來打擾人家干什么?當初在瓜州渡,你干什么去了?
今天郭惠主動寫信來要他去雞鳴寺相會的,信上雖只寥寥數(shù)語,也可體味到紙短情長的一片心。他該怎么辦?讓已經(jīng)熄滅的情火復燃?萬一燒掉了自己也燒掉了郭惠怎么辦?萬一是圈套又怎么辦?
他想得太多了,越想越拿不定主意,心早飛到了雞鳴寺,可膽子不為他做主。藍玉明知故問,娘娘住在雞鳴寺?馬二說在為老太夫人守靈。藍玉又問跟她的人都有誰?
馬二說,除了內(nèi)使、奉御、承薄,就是幾個宮女,他看出藍玉膽小,就拍胸脯道:“有事沖我說,我是娘娘手下最大的管事人。”他有點瞧不起藍玉,還叫個大男人、大將軍,人家惠妃娘娘是女流,做事都敢做敢當,他卻前怕狼后怕虎的,熊!馬二雖是個太監(jiān),年齡漸大,也猜出他們之間有男歡女愛的情絲勾連著,不然他不會這么顧前顧后的,惠妃也不會讓他起誓發(fā)愿的。
藍玉想了想,讓馬二先回去,說自己隨后就到,叫馬二在雞鳴寺山門前接他。馬二答應(yīng)了,告辭后打馬出城。
藍玉爽約
等待的滋味是難熬的。郭惠聽了馬二的稟報,立刻心跳耳熱起來,全身的血都恨不得全涌到臉上來,燒得她雙頰通紅,連馬二都看出來了,說娘娘臉色好看。
郭惠叫宮女舀了一盆冷水,把滾燙的臉埋在冷水中,好半天才濕漉漉地抬起來,一點也沒降溫,一臉的水珠混合著淚水……
她坐在宮女擺出來的梳妝鏡前,叫兩個宮女為她上妝。宮女們都很奇怪,哪有半夜三更上妝的道理?卻又不敢發(fā)問。
上好了妝,她打發(fā)宮女、小太監(jiān)們都去休息,只留馬二一個心腹在凈室外打更。外面已報三更,鐘鼓之聲和誦經(jīng)聲也漸漸沉寂下去了。雞鳴寺里奇靜。
郭惠呆坐窗前,外面偶爾有點響動,她都要側(cè)耳聽聽。門外臺階上守夜的宮女和小太監(jiān)困得東倒西歪。藍玉始終沒有來,她的心懸到了喉嚨口,心慌得不行,真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山門外,馬二可憐巴巴地坐在山門柱子底下,望著漆黑的大路盡頭。困得不行了,便拉一拉自己的耳朵。
藍玉不是不想來,馬二走后,他就叫管家把兩匹馬備在院子里。藍玉卻在客廳昏暗的陰影中走來走去,下不了決心。終于他對門口的管家說:“把馬牽回馬廄,不出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