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科醫(yī)生們一點點切除著大腦與身體之間紛繁復(fù)雜的聯(lián)系。他們首先切除了視覺神經(jīng)、聽覺神經(jīng),然后又割斷了給大腦供血的頸動脈。最后他們謹慎無比地把脊髓從脊椎骨中分離了出來。他們麻利地將大腦取了出來,立刻放進了一個裝滿透明液體的玻璃缸里,這樣,大腦上的動脈就可以立即吸取里面的糖分和氧氣了;而視覺神經(jīng)和聽覺神經(jīng)則被封住了。外科醫(yī)生們還設(shè)置了一個恒溫系統(tǒng)來保證營養(yǎng)液和浸在里面的大腦的溫度一直保持正常??墒?,那副軀殼怎么辦呢?
古斯塔早就準備好了。
在事先已經(jīng)擬好的遺囑里,他要求不要把他的身體安葬到家族墓地里??茖W(xué)解放了他的思想,所以他也要用自己的軀殼向科學(xué)致敬。他把自己的內(nèi)臟、肌肉、骨骼、血液乃至所有各種各樣的體液,都毫無保留地捐給了科研事業(yè)。
一直站在一旁的兒子問:
“爸爸死了嗎?”
“沒有。他一直還活著,只不過……他變了個樣子?!睉n傷的瓦蕾一邊說一邊禁不住渾身顫抖。
這時候,小女兒忽然大叫一聲:
“你是說,現(xiàn)在,爸爸,就是那個東西?!”
她一邊叫一邊用手指著那個泡在營養(yǎng)液里的大腦。
媽媽回答:
“是的。從今以后,你們再也不能跟他說話了,也聽不到他說話了。但是,爸爸還是會時刻掛念著你們的。至少,我是這樣感覺的。”
瓦蕾清楚地認識到了眼前的形勢,孩子將在沒有父親的環(huán)境中成長,而她也沒了丈夫。
“那我們怎么辦呢,媽媽?”小女兒一邊問,一邊還用手指著那個玻璃缸,里面那團粉紅色的東西緩緩地上下浮動。
“我們把爸爸放在客廳里,這樣我們還是可以天天看見他。”
一開始,玻璃缸被穩(wěn)穩(wěn)地放在客廳正中央,它閃爍著莊嚴的光芒。大家都還像從前看待古斯塔那樣尊敬它:家庭里的杰出成員。
漸漸地,孩子們開始覺得它像一大棵暗紅色的蔬菜一樣漂在水里。
“爸爸你知道嗎?今天我考了好成績。不知道你是不是能聽見,但是我覺得你一定很高興,是嗎?”
瓦蕾注視著跟玻璃缸說話的孩子,眼神仿佛已經(jīng)洞穿一切。好幾次,她也這樣跟玻璃缸說話,問怎樣維持家里的生計。古斯塔以前在家庭理財方面很在行,所以瓦蕾幻想著能有一個答案穿過玻璃缸直接送到她面前。
而住在玻璃缸里的古斯塔?魯博萊醫(yī)生則一直在靜靜地思考看,再也沒有感官刺激來打擾他了。起初,很自然的,他也曾想過這個決定到底對不對,想到他的家庭、他的朋友、他的那些病人,就這樣把他們都拋棄了,他甚至感覺到一絲內(nèi)疚。但是,敢為天下先的思想很快又占了上風(fēng),他正在進行的是一項獨一無二的體驗。在他之前有多少隱修士幻想著置身于如此清凈的與世隔絕的狀態(tài)啊,這是死亡都可能達不到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