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諾接潘希年出院的那一天,程朗專門把他們送到醫(yī)院門口。
請來的護理正在小心翼翼地扶她上車,程朗順手扯了一把費諾,壓低聲音說:“費諾啊費諾,就是不聽勸?!?/p>
費諾的注意力全在潘希年身上,一直看到她坐進車里,才接口說:“這是他們唯一的女兒,我會替他們好好照顧她?!?/p>
程朗認識他快三十年,對此人固執(zhí)起來的作風領教得也很徹底。何況眼下木已成舟,說什么都是白說,只能在心里嘆一口氣,和他握手:“你不要全拿死人做借口,你這個人最大的毛病就是面冷心軟,別人看你一個好大的冷面夜叉,誰知道是個沒藥救的濫好人。好吧,別人是不撞南墻心不死,你是撞了南墻也不回頭,費諾,這一點我對你是佩服得五體投地的,天底下少見這樣的蠢貨?!?/p>
費諾含笑回握,風度翩翩略一頷首:“謝謝夸獎?!?/p>
他和程朗道過別,開車離開了醫(yī)院。過去的一周連降暴雨,氣溫驟降,費諾怕她吹風頭痛,還是旋開了空調(diào)。車里沒有人說話,三個人的呼吸聲淺淺地回蕩在密封的小空間里,時間久了,還是費諾先挑開了個話題:“希年,你冷不冷?”
潘希年和入院以來一直照顧她的護理楊淑如一起坐在后座,聽到問話聲,一直偏向窗外的眼睛才收回目光,搖了搖頭:“還好,不冷。楊小姐你呢?”
“我覺得正好?!?/p>
這是三個人在這一程唯一的一次交談。
費諾接潘希年出院靜養(yǎng),程朗本身是不贊同的——這一來是她入院之后情緒一直不穩(wěn)定,隨時有可能因為情緒激動導致頭部的血塊進一步壓迫神經(jīng),對將來的手術不利,但另一方面,也是出于朋友的一點私心:對于費諾來說,在大學教書,又是景觀設計師,這個年紀正是最忙的時候,還要分神照顧一個之前幾乎沒見過、現(xiàn)在又盲了眼的女孩子,實在太辛苦,就算高價請了私人護理,怎么也不如在醫(yī)院方便。
費諾并非不知道朋友的心意,但也有自己的打算。答應給潘希年一個家之后,他找楊淑如談過一次,后者告訴他希年幾乎不吃什么東西,說是聞到醫(yī)院的味道就害怕,也怕生人的腳步聲,所以查房的護士只要一開門,她立刻就醒了。
費諾知道這多半是心理上的問題,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愈合,甚至可能一輩子都留下傷痕,從醫(yī)學的角度來說,程朗的建議當然是對的,但是每次看見潘希年一點點消瘦下去,又覺得還是讓她待在醫(yī)院之外的地方更好。不過自從他和潘希年約定“回家”,她似乎隱約感應到了什么,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配合治療,不再哭,開始吃東西,等到出院前一周,身體的各項指標也恢復到一個相當可觀的穩(wěn)定水準,簡直像是奇跡一樣。
這個世上又哪里有真的奇跡。她到底是一個堅強的女孩子。
想到這里費諾忍不住輕輕牽起嘴角,他們到家了。
纏綿病榻的時間太久,潘希年的腳步有些虛浮。楊淑如雖然是出色的護理,但畢竟是個女人,一只手扶著潘希年,另一只手還要拿箱子,怎么看都顯得費力。
見狀費諾自然而然搭了一把手,攙住潘希年,隔著她對楊淑如點一點頭:“我來扶她,你拿行李吧,不要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