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繼續(xù)背了下去,任由自己和潘希年一起,再次隨著千年前的詩句沉入回憶之中。費諾雖然沒有給人讀過詩,但他在T大的建筑學院素來以優(yōu)美的嗓音而在學生之中出名,眼下他背得入神,潘希年顯然更是先一步入了迷,稍稍睜大眼睛,側(cè)過半邊臉,一動不動地凝視向費諾所在的方向。
“……開戶視之,不見其處?!弊x完這一句,費諾看了一眼鐘,停了下來,“希年,讀完了?!?/p>
潘希年的眼中浮現(xiàn)瑩瑩的光芒,眼角和臉頰也隨之捎掛上紅暈,整張臉龐上,散發(fā)出自事故之后就前所未有的入神和滿足的神色,聽見費諾的聲音后,更是身體微微一顫,仿若大夢初醒一般,低聲說:“我想起來了,我媽曾經(jīng)還教我背過另外一首。”
這是她第一次這么平靜地主動提起逝去的父母。費諾也看著她,聲音低下來,仿佛是怕驚擾了這一刻的平靜:“壬戌之秋,八月既望?”
“這篇我也會背。但是我媽媽喜歡的是另一首?!闭f完潘希年豎起身子來,抱住自己的小腿,下巴抵在膝蓋上,沉思了一會兒,露出一個很難分辨的笑容,慢慢地念了出來,“‘元豐六年十月十二日,夜,解衣欲睡,月色入戶,欣然起行。 念無與為樂者,遂至承天寺,尋張懷民。懷民亦未寢,相與步于中庭。庭下如積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橫,蓋竹柏影也。何夜無月?何處無竹柏?但少閑人如吾兩人者耳。’”
在女孩子清脆而柔軟的嗓音里,費諾偏了偏目光,只見窗外殘月一彎,樹影一蓬。他又把視線轉(zhuǎn)回潘希年的臉上,看見她低垂的眉眼,怔怔定在地板的某一個角落,于是一時之間也再不忍做聲了。
過了一陣潘希年醒神一般,挺了挺脊背,像是借此把自己振作起來,偏過臉來對著費諾,又說:“費諾,你是怎么認識我爸媽的?我爸只說你是他的學生?!?nbsp;
“我是他的學生?!?/p>
“就是這樣?”
她看起來非要追問個究竟,費諾又說:“我們還是同鄉(xiāng)。硬要說起來的話,我的父親和你的外公曾經(jīng)是在一起工作過。”
“一般的學生和同鄉(xiāng)不會做到這個份上,不會在做了這么多事情之后還愿意照顧一個累贅?!?/p>
“你不是累贅?!辟M諾皺了皺眉,“不過你要是非要問為什么……你需要照顧,而現(xiàn)在的我可以做這件事情。沒什么特別的道理,也沒什么特別的原因。就這樣?!?/p>
潘希年被這個說法說得一愣,輕輕笑起來:“費諾,我爸爸以前說,你是個面冷心軟的好人?!?/p>
沒想到潘越對自己還有過這樣的評價,又通過潘希年的口轉(zhuǎn)述出來,費諾幾不可見地動了一下眉毛,但也罕見地一時間找不到別的話來說,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